不為己喜,不為他悲(不為喜而什么,不為悲而什么)
王維一個才貌雙全,多才多藝的佛系詩人,明明是個可以靠臉吃飯的,卻非要靠才華的大詩人。
唐朝詩人云集,年少時喜歡李白,因為他夠狂: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也喜歡過東坡居士的曠達: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人生中需要他這種闊達胸懷,雖處逆境屢遭挫折,但不畏懼,不頹廢,倔強又豁達。
越長越大,才發現在偌大的世界里自己猶如塵埃, 你想改變什么,卻又無能為力。
那就去讀讀王維吧,讓心隨水而流,
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
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
松風吹解帶,山月照彈琴。
君問窮通理,漁歌入浦深。
李白是年少的夢,蘇軾是中年造夢的不卑不亢與闊達,王維是我們經歷后看淡的一切。
投胎是門技術。
王維,字摩詰,出生在武則天時期,他的出生是頂好的,生在五大望族之一的太原王氏,母親是北方豪族之首的博陵崔氏,這些名門望族對于當時的唐朝有著極大的影響,博陵崔氏,來源于姜姓,齊太公后裔,從漢朝到開始都是著名的大族,到中唐時期,天下人公推崔氏為“士族之冠”。太宗李世民在位時就忌憚,到后來李昂在位,為太子求取宰相孫女,但遭拒絕,因為宰相想將孫女嫁給博陵崔氏。
文宗氣道:我家天子兩百年,顧不及崔,盧也?
這個出身,加上學識,王維最后也只做到尚書右丞,委實躺平了。
天選之子,命運一而再,再而三的眷顧著他。
王維祖父王胄是朝廷樂師,王維很小的時候就表現出極高的音樂天賦,母親篤信佛教,是大唐著名高僧大照禪師的弟子,王維在(請施莊為寺表)中記載:臣亡母故博陵縣君崔氏,師事大照禪師三十余歲。
王維母親擅長畫畫,在母親的熏陶下,王維的繪畫方面也有很大的成就,世人推崇“南宗山水畫”之鼻祖。
書法,詩文,繪畫,祖傳的音樂,文藝技能點滿,出生在羅馬,但卻比許多外地人還要努力貴族小哥哥。
關鍵是王維長得還不錯,史書有記:妙年白潔,風姿郁美。
要才華有才華,要樣貌有樣貌,家世好,這在哪個時代都可以橫行的利器,而且王維還很接地氣,很人情世故。
從他大量的送別詩可以看出
送元二使安西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送別
春草明年綠,王孫歸不歸。
送沈子歸江東
惟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歸。
妥妥的交際草。
王維李白都是唐朝同一個時代的人,一個社交達人,一個交際草,但有意思的是兩人卻沒有交集。甚至兩人還有共同的好友,孟浩然。這至今也是唐朝的一個謎。
也許是門第,也許是性格,李白放蕩不羈,王維有著極高的責任感,也有傳言是因為玉真公主,玉真偏愛王維,李白偏愛玉真。
王維年少喪父,兄妹七人是母親一人拉扯長大,長兄如父,王維確實也負起了這個責任,他對家人也有著深厚的情感,十七歲一人長安闖蕩,重陽佳節掛念家人;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十七歲就寫下這么含蓄深沉,樸素自然,王維委實有點早熟了,每逢佳節倍思親,平日也想家,但到了節日,思念更是加倍,幸好思念無聲,不然就震耳欲聾了。
王維十五歲辭家去長安闖蕩,一是想早點擔起長子的責任,減輕母親負擔,補給家用,二是,唐朝當時流行“行卷”,類似現在參加競賽一樣,可以有特權,參加科考的世子,會把自己優秀的作品獻給那些文壇大佬看,被肯定了,也能給自己博一個好名聲。文壇新星,不經意間考官就有一個不錯的印象。
深情,顏值高,貴族子弟,智商高,情商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小說男主都不敢這么寫,這樣的王維在長安自然是風生水起的。
王維也善音樂,玄宗的弟弟,岐王李范也喜音樂,沒錯,這是那個:岐王宅里尋常見,崔久堂前幾度聞的岐王。
兩人趣味相同,自然和得來,岐王雖有意遠離朝政,但于王維的欣賞與喜愛,他不忍王維才華被埋沒,特別是在王維首次參加科舉落選榜后,岐就在想辦法去幫助王維。
岐王想到了自己的妹妹玉真公主,玉真公主是唐玄宗的親妹妹,深受寵愛,在當時的政壇很有影響力,想要科考不過是妹妹的一句話。
在岐王的引薦下,王維扮為伶人,給玉真演奏一曲《郁輪袍》,一曲郁輪袍俘獲玉真公主,再加上王維本身氣度非凡,長的還好看,岐王又一直安利,再讓王維秀了一把詩詞,玉真就徹底迷上王維了。
有了玉真公主的賞識,舉薦,王維在二十歲的時候就中了進士,李白也是通過玉真的舉薦,面才見到的玄宗。
關于李白,王維,玉真公主,三個人的傳聞野史,是沒有什么歷史資料可以考證的,王維認識玉真公主的時間,比李白早了十多年,應當是一些茶余飯后的閑聊罷了。
王維官緣不深,金榜題名,進士及第,封了太樂丞,從八品下,負責朝廷禮樂事宜,有點子承父業的意思了,不出意外意外就要出意外了,王維因排練時看了黃獅子舞被貶官。
(唐予林)載:“王維為太樂丞,被人嗾令舞黃獅子,坐是出宮。黃獅子者,非天子不舞也?!敝挥谢实垡蝗四芪椟S獅子,王維初入官場,被當頭敲了一棒,年少的王維,滿腔熱血,也有抱負過。這次的貶官,王維心中還是有怨憤的,離京去往濟州時他寫下(初出濟州別城中故人)
微官易得罪,謫去濟川陰。
執政方持法,明君照此心。
閭閻河潤上,井邑海云深。
縱有歸來日,各愁年鬢侵。
這次的貶職,王維心有余悸,也并非完全心灰意冷。
但這次的貶謫卻讓王維之后十幾年官場都沒有順過,這十幾年的時間磨平了王維所有的棱角,要不是家中:小妹日長成,兄弟未有娶。需要有個官職襯托門面,妹妹能許個好婆家,弟弟能娶賢妻,這份責任在,王維早就辭職不干了。
一直到張九齡上任了,王維寫詩明志,終于從黃獅子的坑里爬出來,張九齡提拔他為右拾遺,與他剛開始的太樂丞差不多的職位,王維可能真沒有官緣,有佛緣,上任沒過多久,張九齡因被李林甫排擠,就被貶到荊州做了長史,王維做為張九齡提拔的官員,自然也是會跟著一起被牽連,河西節度副大使崔希逸大破土蕃軍,玄宗命王維以監察御史的身份奉使涼州,出塞宣慰,察訪軍情,并任河西節度使判官,其實王維就是被李林甫等人排擠出朝廷。
這次出塞也讓王維見過從未見過的景色,出塞的途中王維寫下了: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蕭關逢候寄,都護在燕然。
這次的出塞讓王維更加佛系,隨時感覺他就要拋下紅塵,剃了青絲。
再次回到長安后,王維雖然沒有辭官,但也不在怎么過問朝廷之事了。半官半隱的王維,在李杜之后,又劈開了盛唐另一詩天地,蘇軾稱其:味摩詰之詩,詩中有話,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
王維在(終南山別業)中寫道:
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
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
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
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其。
這也是后人為什么稱王維詩佛的由來,行到水窮出,坐看云起時。霸占了我微信簽名很長的時間。
王維在很早就已經為自己的佛系人生開始有規劃,他不像李白,會有窮困潦倒的時候,在長安的時候,空余的時間里,他在京城的南藍山起了一棟別墅,這是很寬的一片豪宅,有山,有湖,有林子,有溪谷,有別館。
在輞川別墅隱居的這段時間里,恬然自安,他不需要像陶淵明:種豆南山下,草盛豆廟稀。
他也不需要像白居易一樣:主人下馬客船,舉杯欲飲無管弦。
錢他有,音樂他也會,他的隱居生活都是月云山水,花鳥琴林,從很多詩里都可以看出他當時的生活過的是十分舒適的:
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
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山中習靜觀朝槿,松下清齋折露葵。
倚杖柴門外,臨風聽暮蟬。
渡頭馀落日,墟里上孤煙。
隱居在終南山,王維與好友裴迪,兩人常在輞川“浮舟往來,彈琴賦詩,嘯詠終日。”在自己圈的這個小世界里怡然自得,但盛唐的一場浩劫,幾乎所有人都卷了進去。
玄宗天寶十四年(755)年,安史之亂爆發,這場浩劫讓大唐從極盛轉衰,國都六陷,天之九遷。
玄宗遷蜀,王維因沒有跟上天子出逃步伐,被安祿山的叛軍堵在長安門口,安祿山十分歡喜,逮到了個大詩人,不論王維在么反抗,安祿山非是把王維請到了洛陽給安排了官職。
當時杜甫也被抓了,但杜甫名聲那會還沒有起來,看管可能就沒有這么嚴實,就被杜甫抓住機會就跑了。
后來叛亂平定后,朝廷開始清算偽官,王維也在這其中,但好在王維一心是向著李氏政權的
在做偽官的時間里他寫過:
萬戶傷心生野煙,百僚何日更朝天。
在加上弟弟,王縉平亂有功,王縉以性命擔保哥哥,王維不但保住了性命,官職也沒有丟,后來還升了幾次官。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吧。
經過這次王維對政事更加不上心了,有很多原因可能是弟弟出息了,家里不需要我去稱門面了。
據(舊唐書)記載:退朝之后,焚香獨坐,以禪頌為事。此時的王維儼然與一名僧侶無差了。
王維禮佛,有一部分是官運不順,但很大一部份原因也有可能源于妻子死于難產,這對王維打擊也是很大的,妻子死后,王維沒有再起過續弦的念頭,王維一生未在娶妻生子,在世家里這是很難得的,加上王維又是家中長子,這份情更是難得的珍貴。
文人大多風流,陸游可以一邊寫下,(釵頭鳳。紅酥手):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一邊聽從母親休了青梅竹馬唐琬,娶母親安排的王氏為妻。
有些愛無需宣之于口,放在心間,記在心里,行動上去證明我愛你,王維大概就是這樣的吧,不需要說,我用我的余生去證明。
現在本來寫給李龜年的相思,是紀念兩人友情的,現在也被用來當作了愛情,那不是一般的紅豆,是王維詩里的紅豆呀.
《相思》,亦作《江上贈李龜年》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支。
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王維一生都跟他的號一樣的過一生,摩詰,修行不一定要放棄一切,只要你有心,在世俗中一樣修行,大隱隱于世。
王維除了田園詩寫得好,其他也一樣很出眾,他也意氣風發過:
新豐美酒斗十千,咸陽游俠多少年。
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
出身仕漢羽林郎,初隨驃騎戰漁陽。
熟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
一群重情意,輕生死,救人為難中朝氣蓬勃的少年英雄,后面又是縱死猶聞俠骨香的從軍戰士,戰死沙場,還能留下俠骨芬芳。
公元761年,剛到拿退休金的王維,安然離世,葬于輞川河岸。
一生潮起潮落,但王維的詩里你看不到什么抱怨,意氣消沉,不管是出塞,還是經歷安史之亂,他都淡然之。
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他的心鏡一直都如此,不以物喜,不以己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