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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花爭妍百花斗妍—百花爭妍斗艷

    東陵國,都城。

    春意盎然的四月,院落里百花齊放,悄然挺立的櫻花樹枝頭一片片嫣紅的雪櫻隨風飄落。

    櫻花樹下,蘇影安然坐在紫藤椅上。此時的她頭發挽成一個復雜出彩的流云髻,一襲白色拖地長紗裙,粉色織錦腰帶將那不堪一握的纖纖楚腰束住,更顯得絕美出塵氣質。

    她如藕般纖長白皙的玉手里拿著的赫然便是“吟姝”商號的賬簿,嫻靜淡雅地一頁頁翻看著。

    若是此刻有外人看到,絕對會驚詫地眼珠掉落一地。

    因為“吟姝”商號,現如今在這東陵國那絕對是非一般的存在。

    眾所周知,“吟姝”商號崛起的勢頭無人能擋,短短六年時間,便從一個小小的繡坊變成如今首屈一指的大商號,分店鋪更是開遍整個東陵國境內。

    然而卻沒人知道“吟姝”商號的幕后首腦究竟是誰。除了最核心的幾個人,幾乎沒人見過大東家的真實容貌。

    蘇影纖細蔥白的手指一頁頁翻著賬簿,她看的很快,面上不動聲色,眼皮也不抬一下。

    她的身側,一位年約五十許的老嫗恭敬站立著,神色恭謹而謙卑。

    若是讓外人看到這一幕,絕對又會大大震驚。因為這趙管事總管著整個“吟姝”商號,平日里極少露面,就連府尹大人見了她都會客客氣氣,如今她卻對著一位少女恭謹至此。

    不多時,蘇影將賬冊丟到桌上,隨意靠向椅背,微微擰眉,神色淡淡的:“這個月各處的營業額都有所下降?”

    若是穿越人士看到,必然會大吃一驚,因為蘇影手中那賬簿,赫然便是二十一世紀人們所熟知的復式記賬法。

    趙管事眼底浮現一抹憂慮:“如小姐所料,我們的成衣樣式剛推出去,便不斷有人模仿,近日更是出了一個‘蝶舞’的商號,如咱們一樣,也是做的女款成衣生意,他們似乎來頭不小,用低廉的價格搶去不少客源。”

    蘇影單手支額,很快,冰色琉璃的眼眸透出智慧的光芒,云淡風輕道:“跟風么?那就讓她們跟在咱們后面追好了。價格戰?我們做的是高端生意,別人愿意將自己家的牌子做的廉價,咱們也管不著。”

    趙管事原本憂心忡忡,不過見大東家淡定自若的樣子,她的心也就放下了。這些年,她已經習慣性地信賴她的主子,她相信蘇影絕對能拿出好辦法來。

    蘇影抬眸看了她的貼身丫環綠痕。

    今日的綠痕一件淡綠翠煙衫,下擺是同色的散花水霧百褶裙,俏麗的小臉襯著一雙水潤潤的大眼睛,雙頰上一對如豆粒大的小酒窩,微微一笑清新自然。

    綠痕將隨身攜帶的包裹打開,里面是一個分成二十四格子的大木盒,每個格子內都放了一個玉瓷瓶,白皙潤澤,明媚陽光下光影流轉。

    一時間,趙掌柜只覺得一抹淡淡的幽香縈繞在空氣中,頓時讓人覺得神清氣爽,心情都變得好了。

    “打開聞聞。”蘇影神色淡淡,不緊不慢地開口。

    趙管事打開一只淡藍色的玉瓷瓶,湊在鼻尖聞了聞,頓時眼前一亮,大大贊賞道:“好香!這是什么東西?”蘇影臉上又帶著恬淡而莫測的笑意,卻不說話,綠痕上前一步,抬眸對趙管事解釋:“這東西叫香水,只要少少地滴上一點,一整天都香艷動人。趙管事覺得這門生意可做的?”

    “自然做的!”趙管事頓時滿臉歡喜眼睛發光,興奮道,“咱們‘吟姝’做的就是女人的生意,而且是中上層女人的生意,在后院爭相斗妍的她們絕對會喜歡香水!”趙管事是越想越興奮。

    綠痕看了蘇影一眼,又笑著對趙管事道:“趙管事莫著急,主子的意思是,這香水咱們只送不賣。”

    “不賣?”趙管事神色一凝,不過她是聰明人,又跟了蘇影這么多年,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打算,“主子這是要將香水和咱們的成衣捆綁起來?”

    “還不算愚鈍。”蘇影漫不經心地翻著另一本賬簿,眉梢輕挑,“至尊卡的送白玉瓷瓶,白金卡的送淡藍色瓷瓶。”

    “主子高明!”趙管事佩服的連連點頭,一興奮語速就極快,“這些女人最擅長的就是攀比,如此一來,手持金卡銀卡的客人必然會大量消費,這樣不僅會帶動成衣的銷售,而且還能將咱們的香水名氣打出去。再者,這香水方子握在咱們手中,可不是旁人想仿就能仿出來的,獨家銷售必然會帶來不少客源。”

    相較趙管事的激動,蘇影卻顯得很淡定。

    午后陽光照耀下,她慵懶的打了個哈欠,淡淡起身,明媚的陽光照耀在她身上,和暖的風吹起蹁躚裙裾,平添了一份飄逸出塵氣質。

    趙管事想起一件事,神色略帶一絲凝重,向蘇影稟報道:“小姐最近千萬小心些,最近又多了一些人打聽‘吟姝’幕后大東家的消息,雖然被小的糊弄了去,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蘇影美眸迸射出一抹冷光,但轉瞬即逝,很快她又恢復那種懶散的態度:“無妨,誰會想到名揚天下的‘吟姝’,其幕后大東家竟是左相府最不受寵的草包二小姐?”

    六年前,這“吟姝”商號便是穿越而來的蘇影一手創立。這六年來,她一直在幕后操控運營,從未在公眾面前露臉,除了幾個貼身丫頭,就只有眼前這位趙管事知道是她了。

    這些年她一向小心謹慎,就連來店鋪里巡查,也是等同那些閨閣千金一樣進進出出,不會有另外的特殊待遇。

    吟姝,反過來便是蘇影兩個的諧音。但絕對不會有人將這個商號與左相府里那位怯懦呆笨的二小姐聯系到一起。

    “‘蝶舞’的背景你仔細查查。”蘇影眉下那雙黑瞋瞋的眼,亮的肆無忌憚,猶如出鞘的利劍鋒芒。

    至于調查她的人,蘇影第一個懷疑的便是這憑空出世緊跟“吟姝”后面的“蝶舞”商號。

    跟著她的創意,她吃肉別人喝湯,一起將這塊蛋糕做大,她沒有意見,但若是那人還懷有歹意想取而代之……蘇影清淡如水,宛若冰上琉璃,唇畔卻漾開一抹譏諷弧度。

    由趙管事相送,蘇影帶著丫環綠痕堂而皇之地從正門出去。

    路上,隱隱傳來一道蘇影熟悉的聲音,她微微放慢腳步。“好美的裙子!設計這款裙子的人真是絕了!你們看,只在這兩側微微收腰,穿著就顯得格外的玲瓏有致,飄逸出塵。”雅間內傳來一道年輕的聲音。

    “確實很不錯,還有這款式、繡工,府里那些繡娘哪里能做的出來?只是這價位,有些貴了。”有聲音跟著應和。

    “哪里貴了?拿金卡打折后不過一百兩而已!”第一個姑娘搶過話頭,興奮連連道,“就因為貴,穿的人才少,不然你以為誰都能穿的起嗎?”

    第二個姑娘嗔笑地問第一位,“你行啊,一百兩銀子說拿出來就拿出來?我要沒記錯的話,蘇三小姐,你的月銀也不過才十兩吧?你哪里來的銀子?”

    第一個位姑娘得意洋洋道卻不說話。第二位笑著推了她一把,神神秘秘地道,“莫不是你那二姐母親留下的嫁妝……”

    “行了,不許亂說,這話要傳出去,看我不撕爛你的嘴。”第一位姑娘佯裝發怒,但卻沒有矢口否認。

    蘇影淡淡地佇立,眼底如冰霜凝聚,迸出一抹刺骨寒冰,忽的,她勾揚起紅唇,淡淡地給趙管事留下一句話,這才帶著綠痕轉身離去。

    蘇影放慢腳步,緩緩地從側門而出,進了馬車。

    馬車沒有象牙瑪瑙等飾物,看起來簡單樸素,尋常極了,只有懂行的人才清楚,這輛馬車加了竹篾減震,還有一些機關設計,價值難以估量。

    馬車緩緩朝蘇府而去,車內的蘇影卻陷入沉思。

    自從聽到那位蘇三小姐的聲音后,蘇影的情緒就有些凝重,那些被刻意掩埋的記憶如開閘的水傾瀉而出,怎么都止不住。

    記憶中,每晚睡前美婦人那溫柔地能擰出水來的慈愛;櫻花樹下秋千架,回蕩著歡快笑聲。

    忽然有一天,美婦人倒在櫻花樹下,口中咳血,雙眸緊閉,沒多久就溘然長逝,連一句遺言都沒留下。而且很快,她的尸體便被火化,化成一陣青煙……小女孩哭的暈厥過去卻沒人理會。

    她在現代做著特工的危險職業,在一次執行任務中不幸身亡,再醒來,小女孩就變成了她。蘇影閉上眼,腦海中就浮現美婦人那張鮮血淋漓的臉。心口莫名的開始發疼揪痛。

    或許,這就是血緣的羈絆吧,即便換了靈魂,這具身體還是一如既往地記掛著她的母親。

    忽然——

    “吁——”車夫緊張地拉緊繩子,馬匹高高揚起前腿,不甘不愿地停住。

    蘇影的回憶被打斷,她微微擰眉。

    “怎么回事?”綠痕看到蘇影面色不愉,掀起簾子朝外看去。

    “小姐,這里有一位昏迷不醒的男人!”車夫忠伯感覺自己很冤枉,明明馬車沒有撞到對方,可對方卻腳下踉蹌直接暈厥過去了。

    蘇影順著掀開的車簾朝外看去,看到地上那男人的背影。

    男子身著一襲玄色衣袍,腰系一條祖母綠為扣的玉帶,背影修長,身材完美的恰到好處,此刻的他雖然昏迷不醒,卻隱隱透出傲然絕世的鋒芒,有一種生人勿進的凜冽殺氣。

    蘇影走到他正面細細打量。

    他臉上帶著一張詭異的鬼臉面具,黑白分明的面具將他的半張臉遮住,輪廓五官隱約可見,讓人有一種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的感覺。

    難以想象那是怎樣的極致美。

    忽然,蘇影細長的柳眉微蹙。因為以她與身俱來的警惕,她能夠清晰地聽到由遠而近駿馬奔跑的聲音。

    “將他扶上馬車,快!”蘇影的聲音帶了一絲急迫。

    在綠痕和忠伯的幫助下,三人終于將那奄奄一息的男人安置到馬車內。

    “綠痕,你和忠伯坐車頭去。”蘇影想也不想便吩咐。

    “小姐……”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會不會不太合適?綠痕欲言又止。

    “事急從權,不用顧慮那么多了。”蘇影吩咐忠伯:“立刻走,別耽擱時間了。”

    馬蹄聲越發近了,救人迫在眉睫。此刻如果被抓到,那她就是窩藏罪犯,罪加一等。雖然,這都只是猜測,但蘇影對自己的猜測有八分把握。

    忠伯狠抽皮鞭,駿馬奔馳的飛快。

    車里很穩,沒有一絲顛簸,蘇影坐在一旁的軟墊上,單手支著下顎,食指一下一下敲著面頰,美眸細細打量著眼前這個陌生男子。

    他的臉隱在光影流轉的面具下,看的不甚清楚。

    那雙眼雖然緊閉,但依然給人一種刺骨的冷寒。唯一暴露在面具下的,是那張弧形完美抿成一線的薄唇,顯得邪魅冷酷,倨傲尊貴。

    實在好奇隱藏在面具下的那張臉會是如何的絕色。

    然而,她的手剛解下面具,卻感覺到一股強勁的力道猛然襲至!

    一只強而有力的手用力鉗住她白皙手腕,一種難以言喻的痛讓蘇影差點悶哼出聲,她生氣地去掰他的手,卻怎么也掰不開,適得其反的是,這個男人的手如鐵箍般越收越緊。,

    忽然,這原本應該陷入昏迷的男人卻一把將她猛的拉到懷里——

    蘇影一時不查被撞的鼻翼生疼,還來不及反抗,卻見鋪天蓋地的吻重重壓至。

    “唔——”蘇影瞪大眼,眼前是對方放大的臉孔,一個野性俊逸的男人正在忘情地吻著她……

    這個吻帶著強勢的攻擊性,霸道強勢,讓人心生悸怕。

    彼此的舌尖交纏到一起的剎那,天旋地轉……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一道充滿威嚴的喝斥聲:“前面的馬車給老子停下!”

    忠伯和綠痕雖然心中有數,但還是不免有一絲擔憂。

    怎么辦?那個受傷的男人果真救不得!如果被搜出來……看著團團將馬車圍住的官兵,忠伯心中暗自叫苦。

    忠伯早早得了蘇影的吩咐,不到萬不得已不許透露出任何一絲與丞相府有關的消息。

    此刻忠伯臉上露出一抹驚慌的表情,頓時跳下馬車伏低做小,還趁勢塞過去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幾位軍爺,發生何事了?我們可都是正正經經的良民啊。”

    熟稔地避過耳目收好錢袋,那領頭的軍官原本威嚴冷肅的臉色有一絲和緩:“皇宮里跑走一名刺客,過往的馬車全部都要檢查,誰都不能例外!聽好了!車上的人統統出來!”

    忠伯和綠痕對視一眼,在彼此眼底看到忐忑之色,但兩人也都是見過大風浪的,所以面色還算平靜。

    “快些掀開!不然將你們全都關到衙門里去!”那軍官冷聲催促。綠痕與蘇影默契十足,她見蘇影沒有出聲,便冷哼一聲:“什么東西!也敢在我們小姐面前耀武揚威?你這套鐵甲不想穿了?!信不信我們小姐明天就讓你回家吃自己去?”

    一個示弱,一個蠻橫,忠伯和綠痕配合的天衣無縫。

    “你這丫頭還不閉嘴?小姐的身份是誰都能講的嗎?”忠伯佯怒,喝斥綠痕。

    那軍官眼底閃過一絲狐疑。京城最多的是什么?那就是官,誰知道自己惹上的官七拐八拐的會不會拐到皇親國戚身上?所以遇到蠻橫的人,一般人還真要后退幾步。

    此時,車內的氣氛也同樣劍拔張。

    被強吻而最終回過神的蘇影用力掙扎,對方強而有力的手掌卻扣住她后腦,將她牢牢固定在懷中。

    蘇影心中怒火燃燒,她直接一個狠厲的后劈手砸向神秘男人后頸,動作干脆利索,如行云流水一氣呵成,絕無一絲拖泥帶水,一如她前世的身手。

    隨著男子倒地的瞬間,她打開馬車內的機關,讓他順勢跌進鋪著厚毯的底下夾層,然后開關又無聲無息地閉攏,恢復到原狀,毫無一絲異樣。

    處理完了這個麻煩,蘇影才似乎柔弱無依地在綠痕地扶持下下了車,她站定后,朝軍爺微微一福。

    此刻的她,不是身手利落的前世特工,也不是氣定神閑的吟姝大東家,而是溫雅嫻淑、膽小柔弱的閨閣千金。

    “幫忙抓拿刺客人人有責,還請軍爺細細地看,慢慢地查,我們絕無二話。”蘇影柔弱的如同沒見過世面的千金小姐,看起來猶如小白兔般楚楚動人。

    軍官見她身段如弱柳扶風風姿楚楚,那雙漆黑如點墨的美眸,似盈盈秋水,碧波蕩漾,被那么一望,他這平靜多年的心湖頓時激起一陣波紋。

    軍官回過神來,清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失態,“下官多有冒犯,還望小姐見諒。”

    “無妨,只要證明了清白就好。”蘇影怕那個被她擊暈的男人早早醒來,面上假裝閃過一絲害怕,避過臉去,后又加了一句,“天色不早了,大人還請快些吧。”

    見嚇到蘇影,那軍官心中暗生愧疚,他趕緊吩咐士兵上前查看,原本別的車還會用刀尖刺進去,但現在他卻省了這步驟,直接一揚手:“放行!”

    “大人可查仔細了?”蘇影睫毛微微顫動,似乎有一絲擔憂。

    那軍官心生憐惜,他干脆地跨上馬背,朝蘇影略帶歉意地抱拳,這才揚起韁繩大喝一聲:“得罪了,走!”

    看到他們遠遠離去,綠痕后怕地抹去額上的細密冷汗:“小姐,這簡直太刺激了,如果被搜出來……”

    “你家小姐的字典里從來沒有‘如果、假如’這等不靠譜的詞。”蘇影唇邊勾起輕淺的弧度,自信滿滿地說道。

    果然,她這張臉極具欺騙性,扮演起楚楚可憐的小白蓮花來得心應手。

    馬車繼續前行,綠痕忽然發出一道顫音:“小姐……他好像醒了。”

    下面的木板被敲的砰砰砰作響,若是再不加理會,只怕整架馬車都要被對方給拆了。

    “你先出去。”蘇影想了想,決定還是支開綠痕比較好。

    待綠痕出去后,蘇影按在機關按鈕上的手頓了頓,她拿起車廂內的一只牡丹花面具戴上,這才打開機關。

    牡丹花面具純金屬制作,妖嬈中帶了一絲魅惑,只露出一雙水盈盈的美眸,以及尖尖的下巴。

    蘇影蹲在馬車內,居高臨下地俯視那個躺在底下的男人。

    臉上的輪闊有棱有角,有雕塑般的美感,鼻梁高挺,嘴唇殷紅邪魅,下巴弧度完美俊削,仿佛天地間的精華都匯集于他一身。

    果真是俊美絕倫的男人。蘇影心中暗贊一句。

    他劍眉俊秀,深黑色瞳孔宛若白云下寂靜的海,寧靜而深邃,卻透著濃濃的寒冷與肅殺,此刻正灼熱地盯著她。

    “這就是你對待救命恩人的方式?”蘇影將他升上來,冷冷地打量他。

    “救命……恩人?”男子渾身罩著冷冷的涼意,眼神犀利如鷹,似乎要把她吞掉似的。他很記仇,他記得這個女人將劈了他一掌。

    “當然,你也可以不承認,不過我會立刻將你從馬車上丟下去。”蘇影冷淡倨傲地掃視他。她是個女人,還是個很記仇的小女人。忽然,男子嘴角緩緩勾起一抹詭異邪魅笑意,那張原就俊美無比的臉頓時如金蓮盛開,美艷不可方物,一時間,蘇影只覺得眼睛都要花了。

    就在此時,一雙強而有力的手一把將蘇影抓住,邪侫的眼底帶著妖冶般的深邃。他修長的手放在蘇影的面具上,他很想瞧瞧這個視他如無物的倨傲女人究竟長的是怎樣一副容貌,面具下的她是否依然咄咄逼人。

    然而,蘇影的反應卻很快,猶如靈巧的貍貓,一偏頭就避開了。

    他手中一空,眼底閃過一絲訝異,回想起這個女人有劈暈他的本事,他妖嬈紅唇卻笑的越發邪肆,欺身而上,一把將蘇影撈在懷中,再度去奪蘇影的面具。

    蘇影刻意在他面前帶上面具,就是不想被他看到真容,因為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很危險,而她不想惹麻煩。

    倒在他懷中的蘇影粉潤如玉的雪櫻唇瓣忽然綻放出一抹笑容,眉眼間風情萬種,妖嬈魅惑,簡直傾國傾城。

    一時間,神秘男子眼神一愣,動作慢了一小節拍。就是現在。

    “砰!”倒在他懷中的蘇影手臂如刀削,悄無聲息地摸上他后背,狠狠一記手刀砍在他頸部動脈!

    男子雖然武功高強,但他畢竟受了重傷,又是一時不查,再加上蘇影這一手刀又極陰險,綜合總總原因,所以他又被蘇影劈中,整個人暈暈乎乎,雙眼如蚊香狀,最后陷入了黑暗般的泥沼中……

    他沒想到蘇影這嬌嬌弱弱的閨閣千金這么會打,而且下手還這么犀利狠辣!

    “看你還敢不敢占本姑娘的便宜!”蘇影捏捏那張無雙俊顏,嘴角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聽到車內發出巨響,綠痕急忙掀開門簾,她正好看到男子暈暈繞繞倒地而去的身子,不由驚呼:“小姐……”

    “放心吧,沒死人。”蘇影拍拍手中不存在的灰塵。

    她家小姐還真不是一般人……綠痕咬著下唇,心中極度佩服自家小姐。

    “那……這個人怎么處理?”綠痕有些猶豫不決。帶回府里是肯定不行的,丟在路邊又怕被追兵發現,畢竟救人總要救到底吧?

    “怎么處理?這個么……山人自有妙計。”蘇影摸著下巴,眼底閃著智慧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狹促的笑意。

    敢輕薄她,就要有下地獄的思想準備!別以為她蘇影是好惹的。

    蘇影如何安置的那個神秘男人,綠痕是從頭到尾一直跟著的,后來每次一想起這件事來她就腦門子上三條黑線,直為自家小姐的奇妙創意無語。

    不過送走那個男人后,蘇影手中卻多了一顆帝王綠玉扣,這是她自動取來了,算是救人的報酬吧。蘇影一下一下拋著往這枚玉佩,美眸神采奕奕,似乎極為高興。

    殊不知正是因為這枚玉扣,那個男人才找到她然后將她生吞活剝吃干抹盡。若是知道后續發展,只怕這枚玉扣早就被她扔火堆了。

    因為安置那個神秘男人耽擱了一些時間,所以當蘇影回到府里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夜幕降臨了。

    馬車停在西角側門,揮手讓忠伯自行離去后,蘇影帶著綠痕大搖大擺地走她家后花園的側門。

    “哎呀,二小姐,您可算是回來了,老奴都急得不得了了。”守門的李嬤嬤看到蘇影,滿臉諂笑地迎上來,一邊抱怨一邊嗔怪道。

    李嬤嬤原本是做采購的,油水富足,但卻被王氏身邊的桂嬤嬤揭發貪污丑事,所以被打了板子后就被打發來西角門守花園這沒油水的位置。

    身為“吟姝”的幕后大東家,蘇影最不缺的是什么?當然是銀子。能用銀子辦到的事,對于她來說那都不是難事。所以在銀子的糖衣炮彈下,李嬤嬤很快成了蘇影的眼線。李嬤嬤在蘇府多年,府里盤根錯節的關系她都一清二楚,所以還算能幫的上她的忙。

    “怎么?被夫人發現了?”蘇影停住腳步,微微蹙眉。

    對這些奴才,她向來恩威并施,給銀子但不給好臉色,免得她們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夫人現在還沒發現,但是下午大小姐去了您的芙蓉院……”李嬤嬤看著蘇影的臉色,見她沒做聲,又加了一句,“大小姐可能發現了您不在,方才又去了一次,還鬧出了一些動靜。”

    蘇影微微頷首,領著綠痕朝她的芙蓉院而去。

    蘇府的情況有些復雜。

    蘇林風也就是蘇影的父親,他的原配是柳氏,汝南柳家的偏旁,現已經沒落了。說起柳氏,她的人生還挺悲劇。

    她生了一兒一女,兒子蘇容,人稱大公子,可惜十歲的時候溺水死了。女兒蘇影,人稱二小姐,但現在已經被換了靈魂。

    至于大小姐蘇岫,那不是原配柳氏所生,也不是扶正的蘇夫人所生,她的生母是李姨娘。至于蘇岫這個人的人品,蘇影不做任何評價。

    一路行至芙蓉院,并無發現異樣之處,院中靜悄悄的,各自忙碌著,看起來井然有序。

    在綠痕的伺候下,蘇影坐在梳妝臺前,有些無奈地看著鏡中之人。

    這張臉她看了十年,卻還是有些不習慣。前世的她長的也算不錯,五官大氣,英姿颯爽,一如她的職業和身手。

    但現如今這張巴掌大的小臉卻十分精致小巧,猶如天然美玉細細雕琢而成,一雙如水的秋瞳水汪汪的,水靈動人,嬌俏挺立的鼻,柔軟細潤的唇,肌膚水嫩如玉吹彈可破。

    偏偏她的身段又極纖細,骨架瘦小,整個人看起來如弱柳扶風,風姿楚楚,似乎易碎的瓷娃娃般需要保護。明明她略帶薄怒,卻依舊會給人一種柔弱需要憐惜的感覺。

    她曾故意對鏡哭的梨花帶雨,鏡中的她可憐兮兮楚楚動人,就連她自己都忍不住心生憐惜。雖然有時候看著這張臉蘇影會有一種不適應感,但這張臉用起來,真的是很占便宜。

    芙蓉院地處偏院,原本是廢棄的荒蕪院子,但是蘇影住了幾年后,慢慢打理,這里倒顯得古雅幽靜又不失清秀雅致。

    蘇影住正面的四間,東西兩邊的廂房則住著她的四個大丫鬟,后面還有幾間矮廈,是些粗使婆子的住處。

    綠痕端著一碗燕窩蓮子羹掀開簾子走進來,將托盤擱在桌上,一邊幫蘇影梳黑發,一邊說:“三小姐方才差人過來,讓小姐午后過去一趟夫人的秋思齋。”

    蘇影眼波流動,似笑非笑地挑眉:“你猜猜,蘇鸞這次又是為了何事?”

    “莫非……三小姐又要炫耀?”綠痕皺著眉頭猜測。

    “果然不笨嘛。”蘇影看著鏡中綠痕往她發間插了一根翡翠碧玉蝴蝶簪,搖搖頭,輕聲道,“換了吧,不適合我。”

    看著鏡中配上通透蝴蝶簪后小姐那張如畫般唯美的容顏,綠痕有些舍不得將簪子取下,最后還是蘇影親自動手,她淺淺而笑:“不是去聽蘇鸞炫耀么?帶這么好的東西,豈不讓她失了興致?”

    “小姐總是如此低調,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啊?”綠痕有些無奈地嘆氣。明明有許多的銀子,明明有很名貴的首飾,但是小姐卻總穿戴樸素無華。

    “藏智而近拙,藏富而不奢,還是低調些好。”蘇影不是沒想過高調,與蘇夫人相斗她也不是沒把握,但是這幾年她暗中察覺,竟發現了一絲端倪。

    自己這嫡女與扶正的蘇夫人之間存在著必然矛盾,所以她看自己不順眼,很可以理解。但是蘇影卻發現蘇夫人的針對中竟隱隱還多了些別人的影子,這就不得不讓她心生警惕了。

    只有隱藏在黑暗中,給別人呈現出一副愚笨無害的樣子,她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證自己的安全。自她穿越過來的這十年,遇到危及性命的次數不是一次兩次,如果不是她這具異時空靈魂,又有著不俗的身手及洞察力,若是換成原來的那位小姑娘,她早就死上十次八次了。

    話說,這蘇府的水還不是一般地深呢。

    蘇影住的偏僻,而蘇夫人的正房卻是府中最好的地段,從芙蓉院到正房,蘇影一路行來走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

    到了正房門口,隱隱約約聽到里面傳來歡樂的聲音,在這府內能笑得如此歡快的,也就只有蘇夫人的親生女兒蘇鸞了。

    綠痕掀了簾子,蘇影緩步走進去。

    一進屋,蘇影就看見蘇夫人微瞇著眼斜倚在大榻上,她腳邊一張矮椅,蘇鸞正坐在矮椅上一邊給蘇夫人捶腿一邊撒嬌耍賴。

    “給母親請安。”面上的事,蘇影一向做的很到位,以至于蘇夫人到現在都還以為蘇影這丫頭懦弱愚笨。

    蘇夫人只淡淡點了點頭,手中端著香茗,端莊而優雅地靠在軟墊上。

    蘇鸞抬頭,目光直視蘇影,忽然,她笑了,走到她面前,提著裙子轉了個圈:“二姐,你覺得怎樣?漂亮嗎?”

    蘇影看著那裙子。

    淡綠色的窄袖流仙裙。

    削肩窄袖,雙肩微立,細腰由顏色略深的腰帶盈盈束起,窄窄的衣袖上多了一圈蕾絲花邊,看起來活潑俏麗。

    這款是她隨手所畫,并不是當成最高端的奢侈品來賣的,不過看來,蘇鸞倒是將它當成寶貝了。

    這事兒了綠痕是知道的,蘇影怕她露餡,看了她一眼。

    綠痕接收到自家小姐傳遞的暗示,垂下眼瞼,掩飾眼底的笑意。

    蘇影這才清咳一聲,換上一副崇拜羨慕的眼神,驚奇地說:“哇,好漂亮的流仙裙,三妹穿起來真真是好看,不過這么漂亮的裙子,想必價錢也不低吧?”

    蘇鸞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高高揚起下巴:“當然貴了!你知道這里哪里買的嗎?是從‘吟姝’里買的,價錢能不貴嗎?”

    “是嗎?還是妹妹有福氣。”蘇影一臉的羨慕和感慨。

    “那當然。二姐,不過你就別想啦,這件衣服就是把你賣了,你也買不起!”蘇鸞滿足了虛榮心,反而趁勢打擊蘇影。

    蘇影心里覺得好笑極了,臉上卻是委屈的小表情,似乎被打擊地垂下小腦袋,一副黯然神傷的樣子。

    見她如此,蘇鸞優越感頓升,越發得意洋洋了,她亮出手中的白金卡,張揚而得意道:“瞧見這是什么了?白金卡!這可是‘吟姝’的白金卡呢!”接著,她又故作愧疚:“瞧我,這跟你說的什么呀,二姐應該連‘吟姝’都沒聽過吧?我跟你說這個還真是對牛彈琴。”

    一旁的綠痕眼波微垂,眼底是掩飾不住的笑意。她將雙手放在腹部,因為此刻她已經憋笑憋的肚子快抽筋了。三小姐真真是太好玩兒了,那張白金卡上的圖案還是她綠痕設計的呢。

    蘇影的表演卻極好,她依舊用那張懦弱的臉,故作天真地問:“三妹,那‘吟姝’是什么?姐姐我是真沒聽說過呢。”

    蘇鸞的鄙夷地冷笑:“不知道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你這種身份可以知道的。”

    “哦。”蘇影委委屈屈地垂下小腦袋,似乎很是受傷。

    綠痕眼底的笑意越發濃烈了,她好想知道,如果三小姐知道二小姐就是吟姝背后的大東家,不知道她會是怎樣的表情呢?真是好生期待啊。

    她家的小姐也是惡趣味,偏偏那樣愛戲弄人,將三小姐當猴子耍。不過卻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戲耍比任何游戲都好玩。

    見蘇影沒有趁機追問,傾訴欲十足的蘇鸞頓時不高興了,她故作無奈地揮揮手:“算了算了,看在我們姐妹一場的份上,我就跟你好好說說,也省的你出門的時候跟別人說起來什么都不知道,到時候丟的還是咱們丞相府的臉面!”

    “哦。”蘇影唯唯諾諾,又滿眼期待的小表情,頓時取悅了蘇鸞,讓她興致十足。

    她頓了頓,接著說:“這‘吟姝’商號現在可是我們東陵國最最賺錢的商號,每一個郡縣都有吟姝的分號,有傳言說吟姝公子看到地上十兩的銀錠都懶的去撿,因為他彎腰的時間,所賺的銀子都比撿的多!”

    看著蘇鸞興奮的小臉微紅,蘇影不覺有些郁悶了。這都是誰以訛傳訛啊,她雖然很賺錢,但也沒賺那么多好不好?等等……剛才蘇鸞說的是吟姝公子?

    “吟姝公子又是誰?”蘇影心中隱隱猜到點什么,試探性地問道。

    “吟姝公子當然就是‘吟姝’商號的幕后大東家啊,你可真笨,連這都猜不到!”蘇鸞蔑視地白了蘇影一眼,“你怎么這么膚淺無知的,我跟你說,‘吟姝’公子可是紅榜四大公子之一呢!”

    “呃?”蘇影一臉茫然,不過此時她是真茫然。

    紅榜她是知道的,那是給天下精英奇才排序的榜單,據傳榜上人都實至名歸,絕沒弄虛作假的。但紅榜上不是三大公子嗎?什么時候竟變成四大公子了?而她這位“吟姝”公子又是如何上的榜?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蘇鸞一副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了然表情,道:“紅榜四公子,排名第一的是殺手組織‘暗閣’的幕后首腦,人稱幽靈公子,第二名是以城府謀略著稱的流云公子,第三位就是當世神醫容華公子,至于第四位——”蘇鸞得意洋洋地瞥了蘇影一眼,“當然就是傳說中的吟姝公子啦。”

    什么時候,她竟然被稱為吟姝公子了?而且就算如此,跟她蘇鸞有什么關系?她蘇鸞又得意個什么勁兒?蘇影表示難以理解。

    不過蘇鸞倒是很快給了她解答,她興奮地握拳,堅定道:“幽靈公子或吟姝公子,他們其中的一個必須得是我的!”

    蘇影頓時覺得一陣惡寒,如果讓蘇鸞知道,她心心念念要追求的吟姝公子就是自己,不知道會不會吐血?蘇鸞吐不吐血蘇影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自己快要嘔血了。

    “哦?難道你見過吟姝公子?他長的怎樣?好看嗎?”蘇影一臉天真憧憬地問。蘇鸞笑得一臉花癡狀:“我當然見過啦,上次他還沖我笑呢。吟姝公子那是何等的俊美絕倫?簡直世間罕見,你根本連想都想不到。據說四公子中,唯有暗閣的幽靈公子能與他相提并論呢。”

    蘇影有些無語地摸摸自己粉嫩面頰,她很確定自己的身份不曾暴露過,更不曾對蘇鸞這死丫頭笑過。

    想了想,蘇影又故作無知地問:“那幽靈公子你也見過啦?”

    “那當然!幽靈公子也是極俊美的,如果他對我癡心一片,我也是愿意的。”她雙手合十放在下顎,一臉星星眼地憧憬著。

    “妹妹,這些話似乎不適合咱們閨閣女子說吧?”蘇影看了一旁假寐的蘇夫人一眼,故作好心地提醒。

    蘇鸞眼底閃過一絲惱怒,不過她很快就拉下臉:“哼,要你管!”

    “行了行了,姐妹間好好說話,發什么脾氣?”蘇夫人瞪了蘇鸞一眼,又對蘇影溫和道,“你也累了,回屋歇著去吧,沒事少出來走動,免得吹了風又病了。”

    因為蘇影稱病的時候多,所以蘇夫人一直覺得她體弱多病,對她也慢慢放松了警惕,以至于這幾年蘇影過了些輕松日子。

    蘇影告退而去,蘇鸞噘著小嘴:“娘怎么盡怪我?”

    蘇夫人輕輕撫著女兒的頭發,“你這孩子,怎么這么沉不住氣呢?娘好些話是說給她聽的,你做做樣子就好,莫要認真。”

    蘇鸞順勢躺到蘇夫人懷里:“娘,二姐看著真討厭,您快將她嫁出去,打發的遠遠的,好不好嘛。”

    蘇夫人嗤笑,“還用你說?不過你放心,你二姐的事娘心中有數,她也是個沒福氣的,投錯了胎。哼,得罪誰不好,偏偏得罪了那位。”

    “娘?二姐得罪誰了?”蘇鸞頓時好奇心起。

    “不是你二姐,她倒是個無辜被牽連的。”蘇夫人看著正房內奢華精美的擺設,眼底露出一抹嘲諷。

    那個女人,當初不是很厲害嗎?現在還不是化為一抔黃土?這正房現如今還不是她孫念秋的?

    忽然,屋外傳來一道輕微的聲音,蘇夫人眼中寒光一閃,冷聲喝道:“誰?!”

    窗外一道人影飛速閃過,消失無蹤,而空氣中傳來一道貓叫聲。“娘,不過是貓咪罷了,你這么緊張干嘛?”蘇鸞撒嬌地蹭著蘇夫人地胳膊。

    蘇夫人輕柔地摩挲著孫鸞柔軟的發絲,心中有些無奈,將女兒嬌慣成這般天真浪漫,究竟是不是好事?

    芙蓉院中。

    園內的芙蓉花開的正盛,一陣清洌的風悄然而來,撲鼻而來都是香味。

    廂房內,綠痕正手舞足蹈模仿著蘇鸞方才的口氣:“吟姝公子,他必須得是我的!”

    紅波拿著針線的手一陣抖動,她笑著扔下繡棚,追問道:“三小姐真這樣說?她可是堂堂大家閨秀呢,夫人也任由她說?”

    “我還能騙你?三小姐那一臉花癡樣兒沒把我笑死,如若不是小姐一直拿眼睛瞪我,我不定真會笑出聲來呢。”綠痕半躺在榻上捂著肚子哎喲哎喲直叫笑痛肚子。

    “三小姐當別人是傻子,其實她自己才真正傻呢,實在是有趣,要知道會看這場好戲,我死活也賴著小姐帶我過去。”一向沉穩的紅波也忍不住笑。綠痕和紅波都是蘇影身邊的大丫頭,綠痕機靈活潑,所以蘇影一直帶在身邊使喚;紅波沉穩鎮定,所以芙蓉院里的大小事務都交給她總管。

    兩個丫頭在外面說笑,蘇影卻一個人半躺在軟榻上。她耳力靈敏,方才出門后又故意躲在蘇夫人屋檐下偷聽,誰也不曾想到,竟讓她聽到一個極大的秘密。

    按照蘇夫人口中所述,蘇夫人這些年之所以處處針對她,應該是她的親娘柳氏得罪了不得了的大人物。

    回想起當年柳氏死的詭異又蹊蹺,還有那位不曾謀面就溺水而亡的哥哥……

    蘇影細長的柳眉緊緊蹙起,這里面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那個不得了的大人物究竟是誰?如果自己不是一直藏拙裝笨,是不是早就不在這個人世了?

    夜,漆黑如墨,皎潔的月光穿透厚厚云層,瑩瑩亮光灑向大地,整個大地如同籠罩著細碎金紗,朦朧而醉人。

    楓林山莊。

    琉璃瓦青古高貴,月光清輝下泛著淡淡光澤,山莊里處處飄著清雅的花香,像夏日的清茶般沁人心脾。百花齊放,競相爭妍,一片姹紫嫣紅。

    梧桐樹下搭著白玉小幾,小幾上是一副白玉圍棋。

    小幾兩側是深紫色的紫檀木玉椅,椅子上鑲嵌著南海翠玉、瑪瑙明珠等物,華貴大氣卻不失清雅。

    紫檀木玉椅上坐著兩位驚采絕艷的男子。若是此刻有人見到他們,絕對會驚掉下巴,因為他們竟然是紅榜四大公子中的兩位。

    暗閣殺手組織的老大幽靈公子,以及謀略天下第一的流云公子。

    歐陽流云纖細潤澤的修長手指中放下一顆黑子,飄向幽靈公子的目光帶著一抹淺淺的、莫名的笑:“你輸了。”

    夜非白眼底閃過一絲郁結,“不下了,沒意思。”

    “今日看你心緒不寧,莫非還在意昨日的事?”歐陽流云淡淡道,無波的眼眸在吐出這句話時,眼底閃過一絲戲謔。

    “閉嘴。”夜非白恨恨瞪他,那表情分明有一絲惱羞成怒。

    “如若讓人知道傳說中的幽靈公子竟被一個女人……哈哈哈,該多有趣啊。”歐陽流云笑的暢快,卻顯得依舊是那么的雍容雅致。

    “如若讓人知道傳說中神仙般的流云公子竟如此八卦,那也有趣的很。”夜非白毫不示弱地反諷。

    “聽說你派了凌風他們四處找尋那名膽大包天的女子?可找到了?”歐陽流云神色淡定,伸手端起酒杯,看著白色杯中透明的清酒,微垂的眼底閃過一絲狹促。

    “歐陽流云,你知道的太多了。”夜非白目光帶著一抹血淋淋的殘忍笑意。

    “兄弟一場,別這么小氣嘛。說不定我還能幫你找呢。”歐陽流云鳳眸微瞇,甚感興趣。“聽說小醉那丫頭從苗疆追來了。”夜非白氣定神閑地瞟了歐陽流云一眼,漫不經心地挑眉挑眉,“做好準備吧,兄弟。”

    夜非白拍拍他的肩頭,邪魅一笑,留給他一個自求多福的表情后便揚長而去了。

    歐陽流云愣在當場。他一聽到小醉的名字,就覺得無比頭痛。

    芙蓉院。

    夜間,天空中皓月當空,月華清輝。

    蘇影倏然睜開眼,一雙美眸比夜空的星星還要澄澈。

    她翻身下床,也沒有換夜行衣,只拿了藏在暗格中的牡丹花面具戴在臉上,掩蓋住那無雙容顏。

    嬌小的身子跳出窗外,飛速行走在蒼茫的夜空中,她的身子猶如靈活的貍貓,快的幾乎讓人以為自己眼花。

    左相府高高的墻垣難不倒她,一個助跑,嬌小的身子猶如點炮般躍上墻頭,又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墻頭。

    蘇影行蹤快速,她飛快地朝都城中最熱鬧的所在而去。以前她不知道也就罷了,但是今日聽蘇夫人所言,似乎她母親柳氏得罪了大人物而連累到她,這件事她必須要查個清楚明白,不然什么時候糊里糊涂死掉都不知道。

    白色裙裾下,玲瓏有致的身子在蒼茫夜色中飛馳,忽然,她感覺到一道窺探的視線緊緊黏著在她身上。

    一種與身俱來的危險本能告訴她,她被人跟蹤了!

    shit!蘇影暗罵一聲,隨即她轉向另外一條線路,偏離了既定路線。

    蘇影原本想去的是京城夜晚最熱鬧的明月樓。

    這明月樓說的好聽,其實就是傳說中的青樓,但是因為有蘇影的獨特創意,當年,年僅十三歲的她在青樓弄了個“超級名妓”的活動,一時間明月樓名聲大噪,風頭幾乎壓過所有青樓,從此奠定京城第一青樓的稱號。

    然而,誰都不會想到,那座明月樓真正的幕后東家,和吟姝商號一樣,都是蘇影。

    蘇影身子如貍貓般敏捷,她迅速尋找隱蔽點,或是,或是竄逃。

    前世她就是極為出色的特工,追蹤與反追蹤是她必備的基本功,到了這個世界后,她也并沒有荒廢。

    漆黑的夜,幽靜的街道。

    寂靜的街道上偶爾傳來打更的聲音。

    除此之外,安靜地可怕。

    過了大約有一炷香的時候,蘇影才松了一口氣,因為她可以確定,現在她已經將背后那條小尾巴給狠狠甩掉了。

    不過蘇影很奇怪,怎么會有人跟蹤她呢?

    就在她飛速往明月樓奔去,在距離目的地尚有一里之遠,忽然她停住腳步。

    因為一道炙熱犀利的視線此刻正黏著在她后背。

    一時間,蘇影有種暴露在空氣下被槍瞄準的戰栗感,她只覺得后背僵硬,脊背發寒,身側的手緊緊握成拳。

    剛甩掉一個刺客,現在又出現一個更加強大的刺客?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她暗地里的身份被曝光了?蘇影心中閃過一絲焦慮,不過她很快深吸一口氣,在逃過幾條街道后,蘇影將自己藏在院墻后的陰影中。

    她將一口氣提著,之后,她閉上眼,讓自己的心跳放緩,放到與呼吸同等頻率。

    過了許久許久,那道窺探的視線終于離去,蘇影這才緩緩舒了口氣,她一抹額頭,發現臉上一層冷汗。

    沒想到這世上竟還有如此絕頂高手,看來還真是一山還有一山高,往后行事要愈加小心謹慎。

    蘇影走出月光遮蔽下的陰影廊角,卻誰知,一道鬼魅的身影卻忽然出現在她面前。

    如果是一般人,早就尖叫出聲了,蘇影雖然驚詫,卻只是微微皺眉。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然被追蹤到,她總歸要問個明白。

    眼前之人帶著猙獰面具,身子猶如幽靈鬼魅。那霸道強勢的氣質,給蘇影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忽然,那日馬車里的情景闖入腦海……

    蘇影微微蹙眉,雙手環胸,斜睨地看他一眼:“閣下是誰?煞費苦心地跟著我,這是要做什么?”

    月光下,幽靈公子狡黠陰戾的目光盯著蘇影,煞氣逼人,輕諷道:“怎么?不認識我了?”

    蘇影眼底的狐疑一閃而過,她淡然的看著對方,不動聲色,淡定如風。

    “月牙巷的槐花樹,記得嗎?”夜非白眼底鋒芒畢露,似乎提到難堪之事,倨傲冰冷的下顎緊繃著。

    蘇影權衡利弊之后,既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雙手環胸,淡淡地看向他。

    夜非白從來不曾見過,竟然有女子能在他面前面不改色,而且還用那種似笑非笑的眼神淡漠地望著自己。不論是做淮王的他,還是身為幽靈公子的他,都不曾見過。

    “好個膽大妄為的女人!”夜非白長臂一撈,強而有力的手如鐵鉗般將蘇影固定在懷中,低下頭,溫熱的氣息噴在她臉上。

    等蘇影回過神來不停的掙扎,卻惹來他更緊迫的鉗制,迫使她更親密的靠近他,雄健的男性氣息緊密的圍繞在她四周,蘇影又羞又氣。此時,夜非白的鬼魅面具早已被他丟下,露出一張精彩絕倫的俊顏。

    兩人靠的很近,似乎兩具身子緊緊貼在一起,毫無縫隙,親密無間,曖昧的因子在空氣中縈繞盤旋。

    “好個恩將仇報的男人!”蘇影輕哼一聲,高傲的揚起頭,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

    “你這個女人,竟然敢將我掛在樹上!”夜非白眼底燃燒著不知名的烈火,似惱怒又似無奈地瞪著她,“就這樣,你還想我報恩?”

    “那又如何?畢竟我救了你。”蘇影道出重點。

    當日,蘇影記恨于對方對她輕薄,又不想讓他被追兵捉拿,便將他用腰帶綁著掛到枝葉繁茂的樹上去。她這可是好心,若是她不懷好心,直接將他丟到地上,只怕他早就被官府捉拿歸案斬首于菜場口了。

    “不如何,不過——”夜非白修長的手緩緩爬上蘇影的臉,吐氣在她耳畔,“你得拿一輩子來還。”

    “原來這就是你對待救命恩人的方式,不都說大丈夫滴水之恩涌泉相報嗎?”蘇影纖纖素手一把抓住夜非白那只放在她蝴蝶面具上的手,冷冷一笑。

    “牙尖嘴利的女人,不可愛。”夜非白邪肆中帶著一絲溫情,慵懶地點點她額頭。“那豈不正好,閣下正好可以放了我。”蘇影面唇角勾揚。

    “可惜,我就看上你了,你說怎么辦?”他的手悄然而上,撫上她的面具。

    眼前這雙美眸如清泓般清澈動人誘惑,牡丹花面具下的這張臉,究竟是怎樣的模樣,他簡直好奇極了。

    蘇影一手劈向他后頸,夜非白早有準備,身子右側偏過,修長潤澤的手指扣在蘇影牡丹花面具暗扣上。

    “啪嗒——”精致的牡丹花面具頓時掉落地面,發出一道清脆的金屬碰撞聲。

    就在這慌亂之中,蘇影屈起膝蓋猛然用力狠狠地撞向他兩腿之間!

    一道清晰的悶哼聲傳來,伴隨著的是夜非白無法抑制的怒火,“你這個可惡的女人!!!”

    夜非白怎么都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如此無恥!她竟然踹向他的男性根部,這、簡直是……女流氓!

    突如其來的重創讓夜非白松開對蘇影的鉗制,蘇影反應飛快地轉身就跑!

    跑跑跑!

    蘇影速度快的猶如離弦之箭!嗖嗖嗖幾秒,人影幾個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漆黑的夜,伸手不見五指。

    干凈寂靜的街道,響起一道道蜻蜓點水般的輕微腳步聲。

    蘇影的速度很快,夜非白又過于大意,所以得以讓蘇影暫時逃脫。

    然而,殺手組織的首領又豈是那么容易被甩掉?

    夜非白氣地暗罵一聲,卻又拿蘇影無可奈何,最后他只能咬牙切齒地忍痛追逐。

    如果被歐陽流云知道自己竟然連續兩次輸在同一個女人手里,只怕后半輩子都要在他的嘲笑中度過了。

    由于夜非白一開始自信滿滿地命令所有的刺客撤退,所以如今他的追逐也就變成了一個人。

    黑夜中,夜非白深吸口氣,眼底閃過一道興味和興奮,的確,很久沒有一種追逐的感覺了。

    這個桀驁野性的女人,先是劈暈他,又重創他的要害,他堂堂東陵國淮王,又是暗閣的幕后首腦,竟被一個女人弄得如此狼狽不堪!

    他該瘋狂報復的,但是,夜非白嘴角勾起邪魅狂狷的笑意,他想得到她,不惜一切代價!

    撿起牡丹花面具珍而重之地放入懷中,夜非白矯健的身子如獵豹般在黑夜中奔馳而走。

    他很有興致玩這馴服的游戲,他唯一擔心的是,如果這次讓這個桀驁野性的女人跑掉,極有可能以后再難見到她了。

    因為他到現在為止,根本就不清楚她隱藏在面具下的臉究竟是何長相,她又是何種身份。

    不,絕對不能讓她逃脫!

    夜非白咬著下唇,詭異地笑了。真是刺激的人熱血沸騰的女人。

    蘇影在黑夜中跑的飛快,但是她很快就意識到不對。單憑速度的話,她絕對沒把握跑的過剛才那個妖孽男人,這樣跑下去,她終究會被抓住。到時候被他看到真面目,若是再被他查出來自己與吟姝商號的關系,只怕往后都會受他脅迫。

    蘇影此時暗自后悔。早知道的話,她干嘛要好心去救那個男人?讓他被官府抓住就地正法就是了嘛!你看,現在救人倒是救出麻煩來了。此時,蘇影心中是無比的怨念。

    好人難做,古人誠不欺我。

    眼看著身后追逐的男人越來越近,蘇影此時顧不得別的,直接一個躍身,跳進高高的墻垣。

    她身后的夜非白嘴角揚起一抹笑意,也跟著追進去。夜非白知道這個女人比泥鰍還滑不溜手,一不留神就會被她逃脫。

    這里是一戶大戶人家的花園。

    花園里百花爭妍,曇花在這一刻怒放,妖嬈多姿,極盡妍麗。

    此時萬籟俱寂,月光如水,緩緩傾斜而下,將整個大地點亮,夜色中所有的一切都無所遁形。

    蘇影沖進一間房,第一動作就是打開窗戶,然后深吸一口氣,躲在被撞開的門后。

    隨后,不過數秒,夜非白的身影果然跟著進來。

    夜非白看到窗戶打開,往屋內快速掃了一眼,想也沒想便直接躍出窗戶追過去。蘇影心中暗暗舒了口氣。這個妖孽男人,果然中計了!以為打開窗戶,自己就跑出去了,卻不曾想自己竟會藏在門后。

    蘇影身手輕盈地走出門后,出了門,往反方向飛奔而去。

    夜非白看著前面了無蹤跡的花園,仿佛見到她嘲弄譏誚的笑容,撫著胸口尤帶著她清香的牡丹花面具,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原來你不是小野貓,也不是小泥鰍,而是只狡猾的小狐貍,他真是越來越喜歡這個小家伙了。

    好,很好,那讓本王好好地陪你玩一場的游戲吧!

    看看布下天羅地網后,你是不是還能逃脫!

    夜非白已經在想象,等抓到這個狡猾的女人后,如何吻到她窒息,累到她下不來床。

    夜非白從衣袖中取出一支造型詭異的小竹笛,一道尖銳的鷹嘯在寂靜的深夜中響起。

    這是暗閣的緊急調令。

    一刻鐘之內,所有的刺客殺手必須聚齊。不多時,無數的黑色身影朝夜非白身邊聚攏。

    “報主人!第三隊全部人數已到齊!”

    “報主人!第五隊全部人數已到齊!”

    “報主人!第一隊全部人數已到齊!”

    ……

    一連十三隊,暗閣在京城的勢力竟然全部匯聚在這小小的庭院中。

    而這庭院的主人竟還在摟著他新納的第十七房小妾呼呼大睡。若是他知曉外面的動靜,只怕嚇也要嚇死過去。

    夜非白此時已經帶上那具詭異的面具,眾人只能看到他那雙如鷹隼般的冷眸,只能看到那倨傲冰冷的光潔下巴。

    他嘴角揚起,月光反射在面具上,泛起妖邪般的光芒,顯得詭異神秘。

    “務必要找到那個女人,不惜一切代價!”他的眼神冰冷倨傲,聲音淡漠無波,沒有一絲起伏。

    “是!”整齊伐一的回聲,氣勢迫人,讓人不寒而栗。

    緊接著,一瞬間,一道道幽靈般的身影分別朝四面八方分散而去,速度快的詭異。蘇影恍然不知危險已經降臨,她正為逃脫夜非白的追捕而歡喜著。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嘴角哼起不知名的小曲,臉上洋溢著歡快笑容。

    她只要一想到對方最后追逐到的只是一抹空氣,懊惱地抓狂,就不免有些得意。

    忽然,她感覺到一道危險降臨。

    然后她似乎感覺到周圍鬼魅般的身影越來越多。

    難道……與身俱來的危險本能讓蘇影下意識地便做出了最安全地選擇。

    此刻的她正站在石拱橋上,橋下是通向南北的河流,寂靜的黑夜中,河水隨波流動,發出輕微的響聲。

    蘇影一個巧勁翻身而下,雙手撐在橋底,整個身子貼在橋底下。

    她調整呼吸頻率,讓自己整個人幾乎化為虛無,心跳聲也慢到極致。

    如今的她,存在感比空氣還稀薄。

    一道道人影在橋上快速閃過,但是沒人注意到,此刻橋底下竟然躲藏著一個女人,而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就是他們主人下命令必須要找尋的!

    不知何時,夜非白站在橋中央。

    黑夜中,橋上宮燈淺淺打在他頎長的身子上,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顯得詭異旖旎。

    面具下那雙如鷹隼般的冷眸,泛起妖邪般的光芒,炫麗而邪魅。

    “人呢?”看到第一隊隊長飛速而來,夜非白異常深邃冰冷的眼眸盯著他。

    “回主人,還、還沒找著!”被他狠厲煞氣的冷眸一瞪,第一隊隊長凌風忽然有一種一腳踏入地獄的感覺。

    “滾!”夜非白一腳踹去,將第一隊隊長踹進河水中!

    此時,橋下的蘇影心中不由地有些驚詫。剛才那聲音,分明是那個輕薄她的男人所有的,但是,他竟然能夠命令這么多刺客殺手,他究竟是誰?

    然而,不容她多想,等那個被踹到河里的人浮上水面,絕對能第一眼見到自己!因為他們彼此的距離很近……近的不足十米!蘇影很快就有了計較,她讓身子放松,緩緩將身子滑入水中,盡量少濺起水花泛起漣漪。

    京城的地形圖她很熟,這條河南北走向,而且很巧的是,這條河彎彎曲曲最后與蘇府的小荷花池竟是相通的。

    就在蘇影潛入水中的剎那,那名被踹進水中的凌風已經浮出水面。

    “還不快滾去找?”凌風正想問為何前方的江水會泛起漣漪時,被夜非白一聲訓斥,喝地他腦門一抽,將疑問放進腦中,大喊了一句小的馬上去找,整個濕漉漉的身子已經凌空飛起,飛速選定一個方向而去。

    一邊跑,他心中還一邊狐疑……那橋底的江水怎么就無風自起波瀾了?莫非有什么寶貝?算了,還是老大的命令要緊。

    凌風甩下腦中的胡思亂想,飛速離開,卻不知自己竟漏掉了最重要的線索。

    芙蓉院里。

    蘇影披著寬大柔軟的浴巾,躺在厚厚的棉被下瑟瑟發抖。綠痕和紅波忙著照顧她,一個用熱水給她擦手,一個在廚房里忙著燉姜湯。

    很快,紅波端了姜湯過來,姜湯已經在水里涼過,不燙不冷溫度剛剛好。綠痕扶了蘇影起來,讓她靠在軟墊上,調整到最舒服的姿勢。

    紅波一口一口地給喂給她。

    喂完后,綠痕掖好被角,將蘇影照顧地妥妥當當地,這才和紅波相視一眼,吹滅了蠟燭,兩人出了內室。

    “小姐怎么樣?嚴重嗎?”綠痕拉著紅波小聲問。紅波懂些醫術,平日里小姐的飲食等都是她檢查把關的。

    “邪風入體,有些風寒,有點嚴重。”紅波眼底帶著一絲擔憂。

    綠痕有一絲疑惑:“小姐這大晚上的,難道是掉水坑里了?”

    紅波表示沒這么簡單:“掉坑里爬起來就是了,可我剛才看小姐手上的皮都泡皺了,而且全身幾乎是精疲力盡,倒像是鳧水去了。”

    綠痕摸著下巴:“大晚上地鳧水去?小姐這是燒糊涂了?不對啊,明明是先鳧水再發燒的嘛。”“咱們別亂猜了,要是能說小姐肯定會告訴我們的,現在照顧好小姐才是最要緊,若是小姐明日還不見好轉,咱們得悄悄去外面抓藥。而且這件事不能漏給夫人知曉,府里常請的那位李大夫更不能請。”

    紅波會醫術,但府里的藥材庫她們卻是動不得的。

    “知道,李大夫開的藥小姐一向都是用來澆花的,都澆死好幾盆花了。”

    “噓!禍從口出,不能說的話就爛在肚子里。”紅波小聲警告。

    內室中,蘇影躺在厚厚的棉被下,臉色蒼白,整個身子都在瑟瑟發抖,心中直將那個神秘男人給罵個半死。

    若說蘇影這輩子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她可以毫不猶豫地說,如果有如果,當初她絕對不會好心手賤將那個男人給救了。

    春意料峭的季節,河水還很冰冷,她憋在河里整整游了小半個時辰,這段期間,她被凍的無數次地想從河里起來,但是她總能感覺到追蹤還在繼續,河岸上偶爾飄過的鬼魅身影讓她明白,一旦她出河,面臨的就是無盡的追捕。所以,蘇影被硬生生憋悶在河里,那么長的河道,最后她竟真的能潛到左相府的荷花池,然后像水鬼一樣頂著一頭亂糟糟的水草艱難地爬上岸,最后整個人癱倒在地上……

    這個仇,她蘇影一定會報!躺在床上瑟瑟發抖的蘇影在心中暗暗發誓。

    當天晚上,綠痕和紅波都沒睡,在蘇影床前輪流值夜。

    因為當晚,蘇影就發起高燒來了。

    到了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綠痕就從后花園的角門出去抓藥。

    綠痕抓藥回來,順便還帶回來個消息,她小聲跟紅波念叨:“今日外面好生詭異,聽說昨晚上好些人家里都鬧鬼呢。”

    紅波淡定的看了床上的蘇影一眼,微微蹙眉,“怎么回事兒?”

    “具體的打聽不到,只隱約聽說昨晚上鬧鬼,好些人家里不是門被開了,就是窗戶被撬了,還有的屋頂瓦片都被掀了,似乎一大批的鬼怪出來活動,真真是嚇死人了。”綠痕心有余悸地按住胸口。

    “是嗎?”紅波有些不信,“不會是小偷吧?”“哪里來幾百上千個小偷啊?那屋頂的瓦片從城東翻到城西啊,能是人力做的到的嗎?再說了,就連咱們府里也有傳聞。聽說昨晚咱們府里有人經過荷花池,結果眼睜睜地看著河里爬出來水鬼,把他嚇得當場暈厥過去了,早上醒來的時候,連話都講不利索了。”

    “咳咳咳——”蘇影沒想到自己昨晚竟然把人嚇暈,忍不住想笑,牽引到心肺,忍不住咳嗽出聲。

    綠痕趕忙上來,扶蘇影起來,另一邊紅波早已準備了靠墊讓她舒適地歪在床頭。

    “小姐,你沒事吧?”兩個丫頭一臉關切地問。

    “沒事,不過昨晚的事你們就不要提了,記住了,誰問也不要提。”蘇影的神情有些嚴肅。

    昨晚那個神秘男人可以在頃刻間調動那么多黑衣刺客,可見他身份背景之厚不是她所能想象的。

    在他布置的天羅地網下,她必須每一步都小心謹慎,不然極有可能被他追捕。

    難以想象,被那樣強勢霸道的男人追捕到手后,會有怎樣的禁錮等待著她。一連過了幾天都沒人找上門來,蘇影這才慢慢松了口氣,心情一好,跟著病也就好了。

    這一日,蘇影帶著綠痕給蘇夫人請安。

    到的時候,里面傳來清脆的歡笑聲。

    能笑的如此歡快的,自然是蘇鸞無疑。當蘇影進去的時候,蘇鸞果然膩在蘇夫人懷里,蹭來蹭去地撒嬌。

    而蘇岫則坐在小繡墩上,一下一下乖巧地給蘇夫人捶腿。

    幾個人相處的和樂融融,氣氛很是融洽,而蘇影仿佛是個外人,格格不入。

    蘇影給蘇夫人請了安,孫鸞見了她,微微抬眉,似笑非笑,“二姐姐,可恭喜你了呢!”

    “我怎么聽不懂妹妹這話了?”蘇影一臉茫然。

    大姐蘇岫一臉含笑,步步生蓮地走來,她親熱地拉起蘇影的手,道:“還沒恭喜妹妹呢,母親對姐姐可真好,替妹妹尋了那么個好人家,妹妹往后做了王妃,可不要忘記姐姐哦。”

    王妃?這又是怎么回事?蘇影是真的不解:“姐姐說什么呢?什么王妃?誰要做王妃了?”此刻,蘇影心中已經暗生警惕。

    蘇岫就笑著對蘇夫人道:“母親您看,二妹妹還害臊呢。”

    蘇夫人穩穩地放下茶杯,慈眉善目地對蘇岫溫和道:“此事你二妹妹還不知情,既然你如此有興致,不如你說給她聽。”

    蘇岫點點頭,笑得異常親熱:“二妹妹,你還不知情呢?這回母親可真真是為你著想,你猜猜母親將你許給了誰?”

    沒人察覺蘇影的眼底閃過一抹寒芒,她故作茫然,一臉天真。

    “妹妹竟猜不到?哎呀,你可真真是走了大運了,母親將你許給了淮王殿下!”蘇岫夸張地提高音量,“你一嫁過去,就是堂堂正正的王妃,地位比一品誥命夫人還高呢哩!”

    淮王?蘇影眼底閃過一絲了然。果然,如果是個好的,蘇夫人又怎么可能將這么好的機會讓給別人?

    淮王,在整個京城那可是赫赫有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淮王夜非白,京城里但凡提起他,無不惋惜地搖頭嘆息。

    淮王殿下……三歲能詩,五歲能畫,七歲時,一手武藝就已經出神入化。

    那時候,幾乎所有的人都以為,淮王殿下會是將來的太子,當仁不讓的太子。

    但是,就在他八歲生辰后,淮王殿下卻大病一場,此后十年,他都在淮安府里養病,足不出戶。

    他已經消失在大家的視線里,但是,京城卻依舊流傳著他的傳說。

    據說淮王殿下從小到大訂了七門親,但是每一門親事都在訂下不久之后,女方卻突然瘋了傻了或是意外身亡了,從無例外。

    以至于,淮王又有鬼王之稱。

    天下適齡女子見他如同見鬼,誰都不敢將自家女兒許給淮王。

    蘇影眼底閃過一抹冷意。她們以為自己久居宅院,對外面消息不通,所以就不知道淮王的名聲?這邊要賣了她,竟還要她幫忙數錢,當真是欺人太甚。

    蘇影面上不動聲色,淡淡一笑:“既然大姐這般羨慕,那這門親事就讓給大姐了,如何?”蘇岫一聽,臉上有片刻的僵硬,她擠出一道不自然的笑,忙著推辭道:“妹妹說的哪里話,這門親事是父親和母親好不容易為你求來的,姐姐又豈能搶了你的?絕對不行。”

    蘇影又一副很善良寬容的表情:“無妨的,既然姐姐喜歡,那就讓給姐姐吧,再說,哪有姐姐沒定親,妹妹先訂下的道理,這不合規矩呢。”

    蘇岫頓時愣住了,這小丫頭片子平日里好糊弄的很,今日怎么這么難纏?她深怕這門親事真的落到自己身上,急忙道,“妹妹你就別謙虛了,好好準備做你的新娘子吧,往后做了王妃,多照應著點姐姐就是了。”

    蘇岫很明白,對于蘇夫人來說,兩個非她親生的女兒,犧牲哪一個都無所謂,只要她自己的親閨女不受委屈便可以了。

    然而,蘇岫哪里知道,早早在十年前,就有上面的神秘人給蘇夫人打了照顧,要她“特別”照顧蘇影,這也是當年事件不久,二小姐的原身死去蘇影蘇醒過來的原因之一。

    所以,如果在蘇岫和蘇影當中選一個人去死的話,第一人選必然會是蘇影。

    蘇夫人享受著丫環的垂肩,舒服地半瞇著眼,慢條斯理擺手:“不必爭了,淮安王是誰?那是皇子殿下,還由著你們推讓的?這要是被上頭知道,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她又對蘇影道,“影兒,你是正正經經嫡出的,這府里最最尊貴的小姐,也只有你才配得上皇子身份,所以你也不必推讓了,該是你的就是你的,別人誰也搶不走。”

    蘇影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冷笑連連。

    搶不走?那是恨不得往外推吧。

    這個時候知道她是正正經經嫡出的最尊貴的小姐了?怎么以前害她的時候可曾想過,她是這府里最尊貴的嫡小姐了?回到芙蓉院。

    “小姐,難道你真的要嫁給那個淮王?”綠痕一邊梳著發,一邊問。

    蘇影淡淡一笑:“你猜。”

    綠痕一陣郁悶,“奴婢猜不到,不過奴婢知道,小姐一定不會讓自己受委屈。”

    她們家的小姐真真是了不得,當年那么小的一個繡莊,硬是發展成了如今的規模,現如今提起吟姝商號,幾乎無人不曉,然而又有誰能猜到,吟姝商號的幕后大東家竟然是她家小姐呢?有時候綠痕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早上醒來的時候都有些難以置信。

    “淮王?”蘇影口中喃喃念叨著這個名字,她總覺得這個人沒有表面上那么簡單。

    蘇影本想讓綠痕跑一趟明月樓,但隨即一想,也不知道那個神秘男人是不是設下了陷阱在等她,若是她叫綠痕去,到時候自投羅網可就壞事兒了。

    畢竟,當日她要去的就是明月樓,而當時她距離明月樓已經不足一里,難保那個神秘男人不會將明月樓劃為重點搜尋目標。其實想起這件事蘇影還是挺郁悶的。她再怎么說都是那個男人的救命恩人吧,就算小小報復他一下那也抹殺不了自己救人的事實吧?怎么結果竟是自己被當成了逃犯呢?

    “淮王的事……綠痕,你跑一趟吟姝找趙掌柜。”蘇影對綠痕低語幾句。

    淮王的事她必須打聽清楚,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她可不想自己糊里糊涂就被嫁了。更何況,淮王的地位已經很接近權力中樞了,接近淮王,是不是有機會查出當年她母親的死因?

    不通過明月樓,而是通過吟姝商號的情報網打聽,雖然繁瑣了些,但該打聽到的也能打聽到,最重要的是不會暴露她的身份。

    這一日,天暖氣清。

    蘇影來到花園中散步。

    花園里種滿了奇花異草,此時正值春天,春光明媚,徐風緩緩,帶來一陣陣清香,使得整個花園既古雅幽靜。

    花園小道上鋪著漂亮晶瑩的七彩鵝卵石,不僅看著賞心悅目,還可以按摩足部,可謂一舉兩得。

    蘇影遠遠地就看到蘇岫和蘇鸞兩個人在卓然亭里。

    蘇岫擅畫,此刻她正手握畫筆,描畫著院中的景致。

    宣紙鋪了整個石桌面,邊上放了各色顏料,調色盤依次擺好,筆架上十幾只胖瘦長短不一的狼毫,支支都是精品。

    蘇岫一邊畫一邊與蘇鸞聊天,兩人說說笑笑,談話的聲音隱隱傳來。

    “大姐姐,母親已經跟安陽侯府說好了,三月初八就開始走禮了呢。”

    “可是,這樣好嗎?”蘇岫似乎有一絲擔憂。

    “有什么不好的?母親都安排好了呢!”蘇鸞隨意地擺手,“等你嫁出去后,就是蘇影那個了。”

    “二妹妹那,沒問題嗎?如果讓她知道淮王是這樣的人,她會不會……”蘇岫幸災樂禍地問。

    蘇鸞笑得不懷好意:“當然沒問題啊,能有什么問題?她一向身子不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對外面的事情能知道多少?她知道淮王好男風嗎?他知道淮王有暴力傾向嗎?她知道淮王原本要娶的人是我嗎?她什么都不知道,還在一心憧憬著做她的新娘夢呢,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可是……安陽侯府原本求娶的是她啊。”蘇岫還是有些不放心。

    “你放心吧,母親才不會讓她過好日子呢。再說了,昨日在廟里相見,安陽侯世子不是對姐姐一見鐘情嗎?姐姐還怕什么?安心地嫁過去吧。”

    蘇岫道:“我們嫁了后,家里就只剩下妹妹你一個人了,希望妹妹往后也有好姻緣。”

    “那當然,我一定會找到幽靈公子的。”蘇鸞捧著臉,滿眼憧憬,“在我心中,排在第一的是幽靈公子,第二的是吟姝公子……若是能嫁給他們兩人中的一位,我這輩子就圓滿了。”

    原來,一開始要嫁給淮王的是蘇鸞,而原本要嫁入安陽侯府的人是蘇影,卻被蘇夫人用了手段。如若往后蘇鸞知道淮王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幽靈公子,不知道會不會恨死蘇夫人。當然,這是后話。

    “三妹妹,那姐姐就祝福你了,特別是吟姝公子,若你真能嫁給吟姝公子,那么往后這吟姝商號豈不就你說了算?姐姐我可就靠你了!”

    其實蘇岫知道這不合世俗規矩,但是蘇岫非但沒有點醒蘇鸞,反而還故意慫恿她去追求。

    其實在這府里,蘇岫最嫉妒,最恨的人就是蘇鸞。因為蘇鸞自一生下來之后,就什么都有了,不像她托生在姨娘肚子里,一出生就是低賤的,在府里不斷地努力往上爬。

    這兩個人……蘇影眼底閃過一抹寒意。她們如此算計她,那她要不要稍稍給點回禮呢?

    蘇影見蘇岫正畫了一副山水畫,而蘇鸞在邊上嘰嘰喳喳。忽然,蘇影腦中靈光一閃,眼底閃過一絲狡黠。

    很快,被牡丹花叢遮擋住的蘇影手中多了一塊小小的石子,她悄無聲息地丟出,正正好丟在蘇岫腳邊。

    蘇岫畫好了一筆,正要添墨,她左腳跨出一步,卻正好踩在那顆石子上。

    只見她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猛然左邊跌去,而她的左邊,赫然便是一身窄袖流仙裙的蘇鸞。

    跌倒倒還罷了,最主要的是,蘇岫手中還拿著那支蘸了墨汁的毛筆,而現在這支毛筆正正好好畫在蘇鸞那件最為得意的裙子上。

    “啊!!!”蘇鸞看到自己最喜歡的窄袖流仙裙被毀,嘴里發出一道尖銳的尖叫聲。

    “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這是我最喜歡的一件裙子,你竟然把它弄臟了!你毀了我的裙子!”蘇鸞整個人瘋癲了,瞪大眼睛。

    她下意識地一個巴掌就甩過去了。

    蘇岫本就摔得七葷八素的,好不容易爬起來,又被蘇鸞直接一巴掌甩趴在地上了。

    “三妹妹你做什么?!”蘇岫在丫鬟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尖銳的食指指向蘇鸞。

    然而事有湊巧,原本站著的蘇鸞此刻膝蓋一彎,所以蘇岫長長的指甲正好戳進蘇鸞最精心呵護的面容上。

    尖銳無比的指甲,遇到細皮嫩肉的嬌顏,結果會如何,大家都能猜想的到。

    至于為何蘇鸞會那么湊巧地上前一步,這事么,當然要問蘇影的了。

    這是篇完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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