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國學經(jīng)典藏線裝書(孔子藏書洞)
作者 | 落墨成泥
來源 | 孔夫子舊書網(wǎng)APP動態(tài)
買書多年,撿漏,自也是常有之事。然小漏之屬,多無足掛齒,唯撿大漏者,才為人們所津津樂道。余尚年輕,未曾得見諸般寶物,故而眼力不足,加之時運向來不濟,似撿大漏撞大運這樣的美事,多半也臨不到我頭上。但也確是趕巧,余還真有那么一回,也撞上個大漏。
約莫是一年前光景,余于孔網(wǎng)的一次拍賣上,見有在拍一本《宋本陶集》。雖書的扉頁印有“光緒紀元影刊”,然實為后期于宣統(tǒng)年間加印的線裝本。作為古籍,此書年代尚不算老,品相倒還稱得上較好。余本也只是走馬觀花似的看看,不意一眼瞥見了扉頁上的三枚印章,頓感不凡。再定睛一看,這還了得!那扉頁上三枚印章,第一枚乃是一方白文的“古印章”,第二枚是一方朱文的“俊卿之印”,末一枚為一方白文的“倉碩”。
這樣的三方印章,出現(xiàn)在一本書上,可著實不多見!且這三方印,排列也是頗為講究。古人鈴印,名應鈴于字之上,故而俊卿之印在上,倉碩在下。在吳公的畫作中,這般鈴印的比比皆是。但不難發(fā)現(xiàn),這樣的鈴印方式,似乎有違陰上陽下之原則,故而吳公又鈴了一方“古印章”的閑章于名諱之上,以此補足。然而,此時有一個疑慮產生了——雖吳公甚喜陶公詩文,罷官后還專刻有“棄官先彭澤令五十日”印章,其所繪眾多菊花圖中,亦多有提及悠然見南山、陶潛、陶公等,藏有此書并不稀奇,然吳公聲名如此鼎盛,這三枚印章為他人仿制亦不無可能。思及此,余立時通過多方渠道找尋吳公曾用印,以作比對。
因手頭并無吳公印存,故此番找尋無用功居多。最終的結果頗令人失望,雖吳公刻有同字同形的印章,卻未曾找見與這三枚印一模一樣的。于是,余只得悻悻地回來再細看圖。 此書非僅有扉頁三方印,另還有二枚鈴于其內頁。一枚是朱文的“吳曼公”印章,另一枚是白文的“六十甲子”。這又是一位大師級的人物。吳曼公,乃是民國時期金石學家,碑帖拓片收藏大家,曾任海軍總長薩鎮(zhèn)冰的秘書、故宮博物院顧問。當年毛主席與其師易培基先生主導的湖南“驅張”運動能夠成功,其中還有吳曼公先生的一份功勞。吳曼公的三哥吳瀛,與易培基乃是同班同學。
易先生抵京后,就先找了吳瀛說明來意。吳瀛先生覺“驅張”茲事體大,便又托其舅父——時任北洋政府審計院長的莊蘊寬陳情,又讓吳曼公托請薩鎮(zhèn)冰助力,方才令徐世昌同意查辦張敬堯。 書的扉頁,有吳曼公先生毛筆題字“毗陵吳曼公閱讀 公元一九五二舊歷壬辰年”。曼公生于一八九五年,按說五四年才及虛歲六十,而在五二年閱讀完之后,又于五四年特意尋出來鈴印,也足見曼公對此書之鐘愛。而經(jīng)由這樣一位金石學大師的鑒定,此前三方印章,當亦是真跡無疑。
此事至此,竟還未完。扉頁上另還有一人題字。此人乃是與周退密先生等三人合稱“海上四老”的海派詩人吳祖剛。吳祖剛先生是吳曼公之侄,吳稼農之子。于扉頁之上,吳祖剛先生先題有古詩一首,后錄“余讀陶詩,率成此喝.曼叔稱善,舉此本見貽.因錄原作,以資紀念. 一九七八年一月吳祖剛誌”。真是善莫大焉!一本書,三位名家遞傳,鈴印五方,其間尚自有多處題字考證,這本書的價值不可估量!況此書乃因金石學家賞金石而藏,因詩人作詩頌陶公而獲轉贈,意義非常。
由此,余緊盯此書三日,結拍當日直出價至夜間十一點有余,最終僅以二千四百余元之價收入囊中。后有不明者,以同書拍賣,因不知其中原委,竟特意指明近期以逾二千之價成交,卻不知其價值多不在書本身。誌此趣事,亦可令諸君發(fā)一哂。 然此書美中不足在于其前跋尾尚缺一頁,雖無傷大雅,卻仍是有所缺失。余本欲購入一頁補之,然轉念又覺:何必執(zhí)著于將其修復完整呢?或許,這一頁的殘缺,便是這冊書的宿命吧。若非少了這一頁,便可能無法成就如此不凡的一本書了。遂決定,不行畫蛇添足之事了,便令其維持現(xiàn)狀吧。 有幸得此珍本,余心甚喜,寒齋自寶藏之。 壬寅年戌月初十 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