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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的背后是場景

笑點的盡頭是文化

老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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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期）

老友記的六個人，都是主角。這是編劇的定位。戲份也平均分配。

第一集，第三幕。男主角出場，承認不承認，他都是。

他叫羅斯，開場白既是說給朋友們，也說給觀眾。一個字：Hi。

打招呼用這個詞，短得那么干凈利索，懶得那么理所當然。但語調不同，意思就千差萬別起來。光讀臺詞，如何能體會到一落千丈的心情？觀眾得聽，得看，得體會，得想象。

心情不好，干脆就不說話了。要么就直接發泄。壓抑中的優雅，嘲笑著表面的平靜，呼喚著內在的暴烈。

臺詞

Hi 的標配是揮手加笑臉。羅斯的表演，給了 Hi 最大限度的潛臺詞：我不好，我很不好。求安慰，求溫暖，求抱抱。

打招呼

這一消極信號，連事事慢半拍的喬伊都準確無誤地捕捉到了。他說：

臺詞

他用了 “guy” ，家伙、哥們、這貨。一個詞就拉開了和羅斯的距離，也拉近了和觀眾的距離。用旁觀的視角和口吻評述，說出大家的心聲。

注意時態 says，似乎暗示出羅斯消極情緒來得多么頻繁，已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以后觀眾就會知道，羅斯是多么喜歡用 Hi 來制造笑點。總之，就得逼你問：“這回又咋了？”

喬伊見怪不怪，甚至膩煩至極。所以回應，我干脆去死算了。I wanna kill myself. 這樣，就不用總看那張臭臉了。

莫妮卡沒有補刀，貼心地問：

臺詞

Are you okay? 在美語中的使用頻率，不亞于okay這個詞本尊。臉色不對，身體不適，發生意外，面無表情，表情過多，乃至沒話找話時，都可以脫口而出。問題是為什么用sweetie？

朋友之間，如此熟悉，除非反諷時用，正常關系中的正常語氣里用 sweetie，尤其是女生對男生，一定暗示著不尋常的關系或訊息。此時，編劇依舊在賣關子。

關心他人的舉動，在美國人看來，無論真心與否，都很sweet，貼心，體貼，所以肉麻地來一句 sweetie 也無可厚非。

經歷不快和痛苦時，不怕群嘲。都已經這樣了，還能壞到哪里去？怕就怕，有個人看到了，嘴上不多說，心已經跟你站在了一起。目光溫柔且專注，耐心，點頭。沒有多余動作，來句軟軟的 “還好嗎”， 讓你頃刻破防。

人往往不是不想傾訴，是沒找到對的人傾訴。只能落得和孤獨為伍。

被擊中軟肋的羅斯爆裂開來：

臺詞

feel like 高頻且地道，后接有沖擊力畫面的句子。讓觀眾體會到，不是感覺，而是事實。reach down throat 用手捅進喉嚨。難怪說不出話，不信親驗。在 reach 后出現了第二個動作：

臺詞

伸入喉嚨的手，足夠反胃，但沒在胃里逗留，直接跳到小腸，并緊緊抓住，grab。不就是抓嘛，為什么單這個詞用得好？來看柯林斯字典對 grab 的場景定義：

If you grab something, you take it or pick it up suddenly and roughly.

如果你 grab 一樣東西，動作得突然，用力得猛烈。

有沒有產生一種牽扯式得疼痛？若沒有母語的語感，大部分時候，就看一熱鬧，聽一稀罕。甘蔗的爽快與蜂蜜的細膩，是不一樣格調的甜。

那為何偏偏是小腸？

小腸

因為大腸容易讓人聯想起和豬有關的一道菜，口太重，故棄之。

Teasing ！美國人又不吃鹵煮火燒。

主要原因是大腸夠大不夠長。且看羅斯的第三個和第四個動詞：

臺詞

臺詞

手扯小腸，從嘴里抽出來，pull it out of。最后 tie it around 環繞，圍脖。小腸就是為around 這個詞來服務的。細心的觀眾應該不難理解編劇的用心。羅斯用了四個動詞，一大套動作，描述的感受就是：無語。無語，因為窒息。

也就是一個詞 choked。憤怒、沮喪、焦慮、生氣，到達極點的一種無語窒息。

此處的小腸，在影射絞索。讓羅斯無語的事給他判了死刑，這是他窒息時最后的掙扎。好友們，不能見死不救吧？

繩索

錢德勒沒心沒肺地回應：來點曲奇嗎？

要么就是裝作沒聽見，要么就是裝作沒聽見。別人窒息，但他不反胃。情節有點干。不是好友的話，羅斯應該早就上演全武行了。

輕蔑對方，最佳效果是完全忽視。比忽視更好的效果，是沉浸在自己的喜好里。

臺詞

“曲奇”與中文語境中的“餅干”不同。曲奇，通常得有圓錐形小巧克力塊兒。又脆又甜。不是西瓜的口感，但十分飽腹，行軍時能充當干糧。

曲奇

漢語里說“餅干”，英文中對應的是“craker”，咬一口給人 crack 裂開的感覺。所以鞭炮是 firecracker。

餅干

錢德勒的回應，非常美式。干凈利索，有事說事。你一會兒杵嗓子吧，一會兒又扥腸子吧。話不好好說，懶得接下茬。你不仁在先。莫妮卡這時出來解鎖：

臺詞

新的名字 Carol 出現了。同事？同室？搬個東西，能讓人大驚小怪的，關系必非同一般。在一起住之后，無論婚否，只要分開，一方就得搬東西。這個 stuff 可泛指一切你所屬的東西。move some's stuff out 分家，挪窩。如此私密的信息，莫妮卡了如指掌。她和羅斯的關系不禁讓其他人猜忌。

搬家

眾人似乎明白了羅斯被絞刑的原因，只是 Carol 是誰暫時未知。來都來了，怎么都得喝一杯。字幕組又要扣分了。莫妮卡幫羅斯叫/要/點/買咖啡。哪個動詞都行，就不能用“泡”。因為莫妮卡是顧客。get 是個萬金油，可放之四海而用。get someone sth。

臺詞

Let me 語氣直接，不容商量。想人之所想，行動迅速及時。或許一口咖啡之后，那個 Hi 聽上去，不會那么憂傷而孤獨。

那么，上次喝咖啡是何時？又是和誰一起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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