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輸式教育(灌輸式教育舉些例子)
隨看隨想:
本文作者是巴西教育家弗萊雷。弗萊雷主張教育要注重實踐性,教育即解放。他提倡要擯棄“灌輸式教育”,代之以“解放教育”。弗萊雷所說的“解放教育”就是“提問式教育”。本文中,他將“灌輸式教育”和“提問式教育”作了比較,提問式教育的核心在于自由和解放,它喚醒學生個人的內驅力,最終完成自我的建構。這是真正“以人為本”的教育,而不是把學生當成功利性目的培養的馴化教育。(楊贏)
真正投身于解放的人必須徹底摒棄灌輸式教育,代之以接受人是有意識的存在這一觀念,這里的意識是針對世界的意識。他們必須放棄儲存信息的教育目標,代之以把人類與世界的關系問題提出來的教育目標?!疤釂柺健苯逃?,與意識的本質,即目的性相呼應,它摒棄公報,體現交流。它概括了意識的具體特征:有意識,不僅僅是對事物的態度,也是對賈斯帕斯“分裂”說中與外界隔絕的意識自身的看法——意識是對意識本身的意識。
解放教育表現在認知行為中,而不在信息的傳遞中。它是一種學習情景,可認知的客體(遠遠談不上是認知行為的目的)成為認知主體——一邊是教師,另一邊是學生——的中介媒體。因此,提問式教育的做法一開始就注定要解決教師與學生這對矛盾。對話關系——對于認知主體在理解同樣被認知的客體來說是一種不可或缺的能力——要不然便不可能建立。
實際上,提問式的教育,打破了灌輸式教育的縱向模式特征。除非提問式教育能克服上述教師與學生這對矛盾,否則就不能實現其作為自由實踐的功能。通過對話,教師的學生及學生的教師等字眼不復存在,新的術語隨之出現:教師學生及學生教師。教師不再僅僅是授業者,在與學生的對話中,教師本身也得到教益,學生在被教的同時反過來也在教育教師,他們合作起來共同成長。在這一過程中,建立在“權威”基礎上的論點不再有效;為了起作用,權威必須支持自由,而不是反對自由。在這里,沒有人去教其他人,也沒有一個人是自學而成的。人民以世界為中介,以在灌輸教育中由老師所“擁有”的可認知的客體為中介相互教育。
灌輸式教育(傾向于把一切事物進行二分)把教育者的行為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當他在自己的書房或實驗室里備課時,他認知了可被認知的客體;第二階段,他向學生闡述這一客體。學生并不是被要求去理解,而是去記憶教師講述的內容。學生也沒有任何認知實踐,因為認知行為所指向的客體是教師的所有物,不是喚起師生雙方進行批判性思考的媒介。因此,在“保存文化與知識”的名義下,我們擁有的制度既不能獲得真正的知識,也不能獲得真正的文化。
提問式教育并沒有把教師學生的行為進行二分,教師學生一方面是“有認知力的”,另一方面是“講解的”。無論是在準備一個項目還是在與學生對話時,教師學生總是“認知的”。他不認為可認知的客體是他的私人財產,而是自己與學生思考的對象。這樣,提問式教育者從學生的反思中可以不斷更新自己的反思。學生——不再是溫順的聽眾——在與教師進行對話的過程中是批判性的合作調査者。教師把材料提供給學生供其考慮,當學生發表自己的見解時,他又重新考慮自己早先的觀點。提問式教育者的作用是與學生一起進行創造。在這種情況下,信念層面的知識被理念層面的真正知識所替代。
灌輸教育麻痹、抑制創造力,而提問式教育卻不斷地揭示現實。前者試圖維持意識的淹沒狀態;后者則盡力讓意識脫穎而出,并對現實進行批判性的干預。
由于學生不斷地要面對世上與自己及與世界有關的問題,所以他們就會越來越強烈地感到受到挑戰并且必須應對這種挑戰。由于他們把這種挑戰理解成是與總體背景里的其他問題相互關聯的,而不是當作一個理論問題來加以理解,結果,他們的理解變得越來越具有批判性,并因此而不斷地使人感到不太生疏。他們對挑戰作出應對又激起新的挑戰,伴隨而至的是新的理解;慢慢地,學生認為自己已全身心投入。
教育作為自由的實踐——與教育作為統治的實踐相反——否認人是抽象的、孤立的、獨立的、與世界沒有關聯的;它也否認世界是脫離人而存在的現實。真正的反思考慮的既不是抽象的人也不是沒有人的世界,而是與世界有關的人。在這些關系中,意識與世界同在;意識既非先于世界,也非后于世界。意識和世界同在:世界實質上是意識的外表,世界與意識實際上是相關聯的。(薩特)
……
在提問式教育中,人形成了批判性地認識他們在這個世界中的存在方式的能力,他們發現自己存在于這個世界之中,并與之共存。他們逐步明白,世界并不是靜態的現實,而是在發展、在改造中的現實。盡管人與世界的辯證關系是獨立存在的,不依賴于這些關系是如何被人們所認識(或者是否被人們所認識),但是,他們采取的行動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他們對自己在這個世上的看法,這也是千真萬確的。因此,教師學生與學生教師對自身和對世界同時進行反思,無須把反思與行動分離開來,因此也建立起真正的思想和行動模式。
我們在分析的兩種教育觀念和做法再次相抵觸。灌輸式教育(出于顯而易見的理由)試圖通過把現實神化來掩飾―些可以解釋人類在世上如何生存的事實;而提問式教育則以去除這種神話為己任。灌輸式教育抵制對話;提問式教育則把對話看作是對揭示現實的認知行為不可或缺的。灌輸式教育把學生看作是需要幫助的客體;提問式教育則把他們塑造成批判性的思想者。通過將意識與世界分離開來,灌輸式教育抑制創造力并且馴化意識的目的性,從而也否認了成為具有更完美人性的人的本體和歷史使命。提問式教育以創造力為依托,鼓勵對現實作出真正的反思和行動,因此與人作為存在的使命是一致的,因為只有投身于探索與創造性的改造中才是真實的??傊?,灌輸式教育的理論與實踐,作為使人固化不變的力量,不承認人是歷史的存在;而提問式教育的理論與實踐則以人的歷史性為出發點。
(選自保羅·弗萊雷《被壓迫者教育學》,顧建新等譯,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
《中國教師報》2020年03月18日第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