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教育_翡翠教育并購
文 ? 華宇
編輯 ? 廖影
文化長城和翡翠教育的一場互撕,露出了A股眾多公司跨界教育水土不服的冰山一角。
近年來,教育資產成為香餑餑,資本化速度不斷加快,“其他產業+教育”成為一時潮流。數據顯示,近四年境內并購總金額約389億元,其中2016年高達125億元。
雖說并購教育資產容易,但整合后的資本故事卻并不那么動聽。
前有火星時代創始人王琦向百洋股份贖身,要把賣出去的公司再買回來;翡翠教育則直接被文化長城指責失控,鬧得兵戎相見。
跨界聯姻看似花團錦簇,卻難掩各自的小九九:上市公司為挽救自身岌岌可危的業績大肆并購,被并購公司為換得更多溢價委曲求全,但隨著行業降溫,當雙方“分贓不均”時,一場互相推諉的宮心計在所難免。
反目成仇不是收購方與被收購標的的宿命,但確是文化長城與翡翠教育這對兒“小情侶”的結局。
來即我謀:脫困與套現
2019年4月30日,文化長城披露2018年年報。讓人大跌眼鏡的是大華會計師事務所卻給出了“無法表示意見”的審計報告,其中提到“翡翠教育的審計范圍受限”。
“無法表示意見”后果有多嚴重,看看網友繪制的下面這個表格就知道了。
5月9日,深交所就此下發問詢函,正式揭開了這場拉鋸戰的帷幕。
6月17日,文化長城回復并宣告,已經對翡翠教育喪失控制權:公司“多次要求翡翠教育實施分紅,但翡翠教育均拒絕”。
月余時間內,雙方上演了一場你方唱罷我方登場的鬧劇:文化長城要剝離翡翠教育資產,翡翠教育7名原股東(股東占比達10.82%)指控文化長城董事長蔡廷祥欠了兩筆大額借款,要求罷免其職位。
其根據在于,文化長城公司章程第95條明文規定“公司董事為自然人,有個人所負數額較大的債務到期未清償情形的,不能擔任公司的董事”。
據藍鯨財經報道,翡翠教育曾于6月11日、6月20日、6月25日、6月29日先后4次通過面呈、快遞等方式遞交提請函。而文化長城則認為,它是6月29日收到的提請函相關文件。后又改口稱,首次收到相關文件雖是6月20日,但當時提請股東占比僅為2.4%,比例不達標,沒有理會。
貌似一場權益維護的正義之戰,但這幌子的背后,又實實在在地與金錢掛上了鉤:翡翠教育“不服管”,源自文化長城“不還錢”——6億元現金對價,打了水漂。
據2017年文化長城收購翡翠教育的協議:當時交易作價15.75億元,52.17%以非公開發行股份方式,47.83%用現金支付方式。合同約定,文化長城最遲要在2018年6月底完成現金支付。
翡翠教育于2018年3月27日完成工商變更,100%轉讓給文化長城,但后者沒能按約定向原股東支付現金部分股權對價,形成合同違約。
大通證券分析師張誠告訴市界,從付款方式上來看,文化長城帶有一種大股東心態,以賣方市場自居,“覺著自己是上市公司,價值特別大”。
但事實是,靠做陶瓷業務起家的文化長城最初業績很差,自2010年上市到收并購教育資產之前,營收始終徘徊在4億元,凈利潤也是一塌糊涂,2013年甚至只有360萬元。
直到2016年先后收購聯訊教育、智游臻龍等資產才帶來業績增長:2016年歸屬母公司股東的凈利潤為1.37億元,同比增長1004.09%。
顯然,文化長城在并購中嘗到了甜頭。2017年底,文化長城再出手,收購翡翠教育,發起了當年最大的教育資本并購。
按照當時的付款方式,翡翠教育錢都沒完全到手,就迫不及待要將自身交付出去,如此委曲求全,其實源自一顆想上市的心。
對于燒錢的教育機構來說,資金是生存和經營的命脈;而能進入資本市場,對于提高自身知名度、吸引人才、擴充資源都有正向作用。
“在中國,教育企業上市是比較困難的。”張誠分析,“尤其在最初它是以非營利性主體存在的。”所以,國內教育企業多采用抱團取暖、合作并購的方式,曲線上市。
上市的好處就在于溢價回報。教育產業本質上掙的是辛苦錢,大部分錢屬于老師,作為運營主體的公司,利潤率又不是特別高。一旦上市,它的價值、快速套現的能力就會顯現出來。
事實上,在結識文化長城之前,翡翠教育2015年就曾想過賣身于天舟文化,這樁生意蹉跎了半年,還是以難產告終;輾轉到2017年,它遇到了急于跨界的文化長城,才算圓夢。
二三其德:失控與違約
時間拉回到2017年,成立五年之久的翡翠教育,培訓網店已經覆蓋了北京、天津、上海、深圳等30個城市,擁有直營及合作培訓中心近70家。年培訓學員約2萬余人。在IT培訓行業,其覆蓋率僅次于達內。
翡翠教育副董事長、前文化長城副總經理魯志宏形容這時候的翡翠教育,是“正青春”之時,業務“可謂蒸蒸日上”。
想必這也是為什么翡翠教育敢承諾文化長城,要在2017年-2019年實現對賭業績中提到的0.9億元、1.17億元、1.52億元凈利潤。
盡管翡翠教育聯合創始人莊嚴認為“壓力不小”,為完成業績承諾不惜“劍走偏鋒”:將主流課程學費,從2.38萬元提升至2.48萬元,這個價格高于行業平均水平的20%左右。
在莊嚴看來,這個差額是翡翠教育的“護城河”,能讓其獲得行業內較高的毛利率。至于其師資和教學水平是否與價格相匹配,還有待商榷。
靠著這一點,翡翠教育超額完成了2017年和2018年的對賭業績,分別實現了1.02億元、1.43億元的凈利潤。
這著實為文化長城的業績增色不少。以2018年計,翡翠教育的凈利潤占文化長城凈利潤比重的63.24%。
但令翡翠教育心寒的是,2018年6月已過,說好的6億元現金對價卻遲遲未到賬。
魯志宏應該很憤怒,說好的對賭業績,翡翠教育明明都做到了,但文化長城卻爽了約。更可氣的是,當初并入文化長城是為了自身更好的發展,如今公司沒有變好不說,反而遭遇了新東家的“天災人禍”,處處“下絆”。
以至于到2019年,翡翠教育遭遇了最大挑戰。他在公開信中寫道:公司正常的業務經營運轉受到了很大的影響,無論是領導還是員工都面臨著嚴峻的形勢。
“恍若一瞬間”,翡翠教育就變成了“為生存而戰”。
他在公開信中表示,2019年1-4月,翡翠教育延續了此前的業務慣性和經營軌跡,達到了招生預期。但5月份開始遭遇寒冬:蔡廷祥利用實控地位,通過銀行將1億零9萬的存款劃轉至潮州市名源陶瓷有限公司,而該公司與翡翠教育無任何業務關系。上市公司百般抵賴拒不還款,這直接影響到翡翠教育的正常運轉。
之后,蔡廷祥又多次向翡翠教育子公司借款,致使翡翠教育經營上出現巨大挑戰。
對于翡翠教育的指控,文化長城大呼冤枉,并反戈一擊,列出翡翠教育的過分之處:它極其不聽話,想方設法地要擺脫公司對它的控制。以至于到2019年6月中旬,它已經“失控”,公司不得已只能將其從財務報表中剝離出去。
一時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張誠對此表示,跨界并購的雙方從一開始就是各懷心思。“最后你會發現,往往都是主體和被并購標的繼續做各自原來的業務,沒有所謂的融合與轉型。”
一個牌子,兩套班子,掛羊頭,賣狗肉。
相安無事許久的兩家公司突然互潑臟水,或許源自“分贓不均”。
新高教集團投資者關系部董事總經理柯霆鈞告訴市界,上市公司與被收購標的簽對賭協議,是希望投后有一個比較大的利潤釋放,來增厚其本身利潤,進而達到增速加快、股價升高的目的。
而且鑒于二級市場的市盈率要比一級市場高,“上市公司希望支付給被收購標的的錢,小于其在投資市場上能賺到的錢。”
從這個角度來看,文化長城想要賴賬,極有可能是認為它對賭的錢,支付多了。
有業內人士則直言,文化長城不給這筆錢,是因為從一開始,它就沒想過要把這筆錢付清。
“過往文化教育類產業的業績對賭,尤其以傳統影視界最為典型,對賭的時候,給出的承諾看起來誠意滿滿,但最后會有很大出入。”
他認為,這次比較罕見的是,被收購標的居然超額完成了業績承諾,這讓大股東措手不及。
就如同一個人買房子,遲遲不交尾款,一心想著這房子會漲價,然后轉手賣出去。“文化長城從一開始或許就沒想著要好好經營這樁買賣,只是用來脫困賺差價的。”
空手套白狼、賴賬不還是不少A股上市公司收并購的常規操作。
當被收購標的發現自己累死累活掙的錢,一放到營收的大池子里,就被上市公司稀釋,分紅卻還要看整個集團的財務報表,分道揚鑣在所難免。
“而且任何跨界并購,如果管理上不能融合,就沒有任何意義。”張誠說道。
躬自悼矣:資本與教育
理論上來說,如果上市公司收購標的公司50%以上的股權,就有任命財務人員的權利。但按照文化長城在公告中所講,它雖派遣了財務,翡翠教育卻試圖用“軟暴力”手段驅逐出財務總監。
這話雖有扯皮之嫌,但也說明了一個道理:對上市公司來說,收購標的后,對它的管理尤為重要。
柯霆鈞認為,為了保證公司協同性,要么換掉標的公司的老員工,“老股東和團隊人數越少,標的就越容易被控制。但這需要上市公司人才儲備充足”。
要么就放權給原來的管理層,讓他持股,形成利益共同體;要么就從外面找職業經理人,把標的逐步變成自己的公司。
這里面很重要的一點,是公司制定的未來發展戰略:兩個撮合起來的公司,今后是要大路朝天各走一邊,還是轉型融合。大股東從一開始就要想清楚。
外行領導內行,長期下去難免出問題。尤其像教育產業跟傳統制造業,在管理和運營模式上都不同。
當然,歷史上不是沒有收購完成后,副業變主業、成會下金蛋的雞,一起和諧發展的先例。然而,從實業跨界到文化產業、教育產業或者影視界的并購,十之七八,下場凄慘。
張誠認為,影視和教育都是輕資產,以人為主。如果上市公司給的溢價過高,“兩三年后,公司努力完成了業績承諾,有了成千萬上億的身家,他為什么還要每天費力地去講課呢?”
以人為本的產業,讓股東們一夜暴富,或許本身就是在摧毀原有的質量和模式。“教育的上市,或許就是反人性吧。”
此外,其他產業的并購基本上會形成整合效應,覆蓋一個上下游產業鏈。但是教育不行。
同賽道的收購,要么營銷人員過剩,要么老師過剩;不同賽道的收購,比如嬰幼兒教育與IT培訓,就缺乏共通點。
“教育產業不適合傳統的資本套路。”張誠說道,這個行業不是做大規模就可以的,它的地域性很強。“在北京,學而思可能比較厲害;但到了上海,可能就換成精銳了。每個地區會有自己的品牌,很少形成獨家。”
并且,教育行業極度依賴人。這里面就存在一個悖論:當老師賺錢多了,他可能就不干這一行了,比如新東方的徐小平,現在玩兒的是真格基金;他如果賺錢不多,又有可能出來單干,這會導致平臺極其不穩定。
“所以教育產業市場的擴充速度不能太快,要做精做細,做好口碑最重要。”張誠說道。
7月26日,文化長城發布第二次臨時股東大會決議公告,罷免蔡廷祥一事落空。
其中,出席會議的中小股東中有65%的人贊成,反對者只占33%。但最終投票結果是21%的人贊成,78%反對。
大股東權益之大可見一斑。有人曾評價,很多時候,融資和股東保護會被重視,但投資和投資者保護往往被忽略。這樣一來,上市公司很容易淪為股東操縱股價的機器,或者提款機。
之前就有不少溢價收購,比如唐德影視以超過7億元的價格收購范冰冰旗下的愛美神。當時這家公司才成立一年,注冊資本僅為300萬元。后被深交所及時叫停。如今證監會已經開始限制上市公司在“影視”、“游戲”兩大領域的跨界并購。
“事實上,很多上市公司想通過炒題材、炒概念的方式,達到股價攀升,進而盈利的目的。但是投資最終還是要回歸其價值本身,要看它的主營業務、營收以及盈利水平。”有人評價。
當初收購翡翠教育時,文化長城的確風光無限,那時候任誰也不會想到,好好的姻緣會落下一地雞毛。翡翠教育想必也只看到了并入上市公司后紅果果的金銀,卻忽視了磨合的難度,讓曾經的野心徒留一聲嘆息。
對教育公司來說,上市的確是難得的契機,但若無法與上市公司在戰略、人員、經營甚至決心中達到某種統一,最后也只能白忙活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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