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堰國土荒唐協議曝光 500強民企被拖垮陷入窘境

本報記者 秦湘堯報道

　　2016年9月，湖北十堰，四省通衢之地。

　　乘坐出租車環城一周，依然可以看到十堰榮華東風汽車專營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榮華公司）留給這座城市的許多印記，也見證了榮華公司曾經的繁華。這個連續多年蟬聯中國民企500強的企業，如今已淪落到靠借錢維持員工工資的窘境，其董事長錢云富亦從十堰首富變成最大債務人，因其投資的土地遲遲不能拿回，曾經盛極一時的榮華公司已債務纏身，瀕臨倒閉。

　　巨大的落差背后，除了榮華公司自身經營存在一定問題之外，更多的是當地官商生態及國土部門違規的一種折射。

　　禍起重慶路路改擴建項目

　　公開資料顯示，榮華公司成立于1995年，主要以汽車業務為主，集項目投資、房地產開發、賓館酒店、大型商場經營等于一體，業務遍布全國十幾個省市，高峰期擁有員工13000余人，連續多年躋身全國上規模民營企業500強之列，其董事長錢云富也以60億身價而榮登胡潤富豪榜。

　　本應是一方知名民企，但事情并未向榮華公司所期望的方向發展，事情最早得追溯到2004年十堰市重慶路路改、擴建項目。

　　錢云富告訴《中國產經新聞》記者，榮華公司從誕生到現在，見證了十堰市的城市發展，也為十堰市的城市建設立下過汗馬功勞，公司從2004年開始投資重慶路至今，雖然工程早已結束，但公司并未拿到建設重慶路全部應得的土地（國有土地使用權），公司走到今天這般田地，與這件事情有著直接的關系。

　　材料顯示，2004年8月1日，十堰市國土局在十堰日報發布了一則《關于掛牌出讓重慶路改擴建項目及兩側土地使用權公告》，其公告內容大意為：根據2004年3月8日十堰市政府第83次常務會議精神，對重慶路整體開發建設。道路建設由開發商墊資，規劃面積2300畝，本次出讓1400畝，土地掛牌價格為每畝18萬元，工程費用可抵交土地出讓金，土地規劃為商業、住宅用地。

　　由于要求承接單位必須是國有企業，榮華公司經介紹，和十堰市惠澤貿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惠澤貿易）合作，并以中國化學（5.670， -0.01， -0.18%）工程第六建設公司（以下簡稱中化六建）的名義參與競標。

　　2004年9月6日，榮華公司向中化六建支付了1000萬元，錢云富告訴記者，這是當時打給國土資源局的競拍保證金。隨后中化六建與十堰市國土局簽訂《項目成交確認書》并辦理了公證，約定每畝以18.005萬元等價競得土地使用權。

　　2004年10月19日，中化六建與惠澤貿易簽訂了《項目合作協議書》，協議內容顯示，中化六建同意惠澤貿易以中化六建的名義對外承攬十堰重慶路改擴建項目施工任務，合同一共四頁，其中第四條第六款顯示，已標明該保證金1000萬是由榮華公司支付。惠澤貿易方簽字代表為李維普。

　　2004年11月9日，榮華公司與惠澤貿易簽訂了《工程項目合作協議書》，約定由榮華公司投資，雙方各得修路購地投資實現利潤按5∶5分成。2007年7月6日，榮華公司與惠澤貿易、十堰市惠澤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惠澤地產）簽訂補充協議，獲得1400畝土地，各分配50%，即各得700畝，由于與十堰市國土資源局簽訂協議的是中化六建，但實際出資方為榮華公司，榮華公司至今未拿到應得土地（國有土地使用權）。

　　錢云富告訴記者，在此之前，自己與李維普并不認識，與李維普合作，完全是因為李維普背后的那個人——時任十堰農村信用合作社的副主任李維林。根據錢云富的陳述，所有重慶路項目合作都是與李維林商談的，李維林與李維普為堂兄弟關系。工商資料顯示，惠澤地產于2005年6月14日注冊成立，注冊資本3000萬元，兩個自然人股東，法人為李維普，出資2600萬元，而另一股東為李湘喻，出資400萬元，兩人系親兄弟。

　　地價暴漲引發爭奪戰

　　錢云富告訴記者，由于當時榮華公司在資金需求方面較多，公司與當時農信合有著業務往來，而另一方面，李維林在當地有著強大的人脈關系和協調能力。

　　資料顯示，李維林先后任十堰農村信用合作社的副主任、主任；襄陽市農村信用合作社聯合社黨委書記、理事長。曾經跟隨錢云富數十年的一位工作人員向記者證實：“此前老板經常與李維林在一塊，而早些年老板與李維普關系也還不錯”。

　　根據中國銀監會湖北監管局2016年4月12日給湖北農信聯社下發的鄂銀監復（2016）74號關于李維林任職資格的批復顯示，已經核準李維林湖北省農村信用社聯合社副主任的任職資格。

　　后面事情的發展并未像當初的設想一樣，皆大歡喜，由于2010年前后土地價格的一路飆漲，原先的土地價值已經上漲近10倍，面對巨大的利潤空間，矛盾也隨之產生。

　　令錢云富沒有想到的是，惠澤地產并沒有如期兌現約定，而是以各種理由推脫，拒給榮華公司土地。其中一個為2009年4月8日惠澤地產與十堰市國土資源局簽訂的《重慶路項目補充協議書》，協議書中顯示，中化六建十堰市注冊公司為十堰市惠澤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值得注意的是，中化六建為國有企業，而惠澤地產注冊則為一般民企，并未有中化六建的身影在其中。

　　根據《重慶路項目補充協議書》顯示，該協議書為2009年4月十堰市國土局與惠澤地產所簽，十堰市國土資源局代表為該局副局長王春明，而中化六建注冊公司為惠澤地產，其代表依然為李維普。

　　知情人士透露，2004年十堰市重慶路還是荒山一片，而土地掛牌為每畝18萬元的價格在當時是無人問津的，到2010以后，該路段土地資產大幅升值，加上2008年經濟危機的沖擊，榮華公司想通過重慶路投資所獲土地收益來歸還銀行等債務。而另一方面，惠澤公司也想獨吞該地，所以導致矛盾產生。

　　值得注意的是，記者獲取了一份情況反映，稱惠澤地產在大部分沒有辦理相關手續的情況下，擅自開挖山體，總體達數百畝之多，記者在十堰市重慶路附近看到，確有部分山體被開挖。

　　資料顯示，榮華公司截至目前拿到手的土地只有327畝，占該項目政府供地1400畝的23%。榮華公司認為，公司的投資收益與實際出資嚴重不符，榮華公司在該項目上投資上億元，而惠澤地產并未投入多少。而惠澤地產的變卦，導致榮華公司未拿到投資應得的全部土地（國有土地使用權），給榮華公司造成巨大的經濟損失。

　　十堰市國土資源局副局長王春明在接受《中國產經新聞》記者采訪時稱，當時簽訂的補充協議是對前面協議的補充。當記者問及當時與惠澤貿易簽訂協議時有無對公司進行審查，是否符合條件，是否是協議上所寫中化六建的公司時，王春明稱“政府部門辦事都是有依據的”。

　　不過，對于李維普與李維林兩人及其關系，王春明表示，都認識，聽說過，十堰不大，說不認識也是不太合適的。

　　根據記者手中的資料顯示，為了榮華公司關聯企業的6000多名員工就業問題，十堰市政府曾多次召開協調會，化解榮華公司的債務危機及各公司之間的糾紛，但收效甚微，榮華方面認為，這里面有人為的因素干預，而最大的嫌疑者便是李維林在幕后暗箱操作。

　　國土部門涉多項違規

　　值得關注的是，國家審計署駐成都特派員辦事處在對工商銀行（4.430， -0.02， -0.45%）法人代表姜某某的經濟責任以及工行湖北省十堰分行給榮華公司不良貸款延伸的審計調查時發現，十堰市國土局存在諸多違規。

　　《中國產經新聞》記者根據獲取的國家審計署駐成都特派員辦事處審計取證單顯示，十堰市國土局存在未得到省國土資源廳的批復就擅自違規賣地并違規過戶等諸多問題。

　　2011年9月，十堰市審計局在落實國家審計署成都特派辦的審計建議，對投資重慶路建設項目也進行了審計，根據十堰市審計局的審計結果顯示，2004年開工到2008年建成通車，榮華公司投入占投資總額的75.05%；惠澤地產投入占總額的24.95%。榮華公司并未拿到屬于自己的土地。

　　對于國土違規，其副局長王春明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并未做出過多回應。

　　中國政法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應松年、清華大學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崔建遠等多位國內知名專家指出，此補充協議不能作為置換土地辦理出讓手續的依據，應該主張誰投資誰受益的原則，嚴重違約，侵害合作方權益，應當承擔相應的法律后果。

　　在惠澤地產總部，工作人員稱董事長李維普不在，在前臺工作人員的聯系下，一高姓管理人員以有客人為由，婉拒了記者的采訪，本報記者多次撥打惠澤地產董事長李維普的手機，但是一直無人接聽。

　　本報記者隨后奔赴多地，在襄陽中化六建總部，其黨委書記敖謙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表示，對此事并不知情，而分管的一田姓副總經理也表示對此事并不清楚，惠澤公司及李維普與中化六建并沒有關系。

　　而與此事息息相關的湖北省農村信用社聯合社副主任李維林，其兩個電話均無法接通，記者隨后以短信聯系李維林，截至發稿，本報并未收到李維林及湖北農信聯社任何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