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旗子弟 電視劇(八旗子弟 電視劇主題曲)
文 | 王重陽lp
說“八旗子弟”如今都是罵人的話,尤其評價老北京的爺們,說他是“八旗子弟”基本上就是肯定了他吃喝玩樂“樸”半城的一生,跟于謙他父親王老爺子是同道。
在探尋老北京文化歷史的影視題材中,鮮有正視者,大多跟落魄王公貝勒爺拿著咸菜窩頭還要分七葷八素扯關系,鏡頭之外調侃多過唏噓,出于一些眾所周知的原因,“主子”、“奴才”這些似乎成了一種留給觀眾的固定觀感,對于深植于老北京文化中的一些遺留下來的值得探尋的人文瑰寶,如今更是少有人肯埋頭深究。
2006年,媒體報道說李翰祥的《八旗子弟》解禁,后續待察。
實話說這部電影也是誕生于錄像廳時代,流傳不廣,題材在當時、甚至現在看來都比較冷門。它主要講的是一個寄托在鼻上的典型的八旗子弟的沒落和消亡。
一
一輪明月照西廂
八旗制度從滿人入關前便開始確立,入關后為了團結鞏固既得利益群體,施行了“愛的供養”,旗人不能經商不能務農,只有承襲爵位從軍入仕林一途。
這種“旱澇保收”的鐵桿莊稼讓曾經“女真不滿萬、滿萬勝天下”的旗人們在入關后的短短二十年迅速失去了戰斗力,團結的作用是有了,問題是戰斗力跑哪兒去了?
以前也沒有計劃生育這一說,家家都有幾個孩子,長子頂了位置那其他幾個怎么辦呢?于是不了解北京文化的人也許會聽到這樣一句話:
“貝勒手中三件寶:核桃扳指籠中鳥”。
在“玩”這方面,八旗子弟可謂把精神發揮到了極致。如今北京留下下的旅游勝地如潘家園、琉璃廠等都是當年文玩盛行后的產物。
李翰祥就把目光越過了《火燒圓明園》和《垂簾聽政》,定格在了清末的文玩故事上,而且他下足了功夫,當年真的找了一些老師傅做出一批“道具”——
鼻
這玩意我試過,特別嗆,且煙沫子難買,如今據說只有在前門樓子大柵欄(北京人念“大柵(SHI 二聲)欄(LAN 四聲)”)才有老店有的賣。
如今你要說這題材他是瞎選的,他可不是瞎選的啊!明明是有備而來。本片導演、編劇都是他。拿“鼻”說一個生活在清末的八旗子弟烏世保(陳道明 飾)。
烏世保這個人物挺有意思,身為旗人,不滿清廷的各種無能,結果因言獲罪被關進大牢,類似“扛著八旗反八旗”的人物,最著名的就是老舍先生《茶館》里的常四爺。
不滿歸不滿,到了烏世保這一代,他也只剩下一張嘴,因此這個人物出場時的做派就向觀眾交代了人物特點:
志大才疏,沒有經歷社會摔打,總以為“換做是我我就如何如何……”,再者唯一可以顯擺的身份就是“旗主”。
這樣的人物看著……挺眼熟。
不壞,還單純,好打抱不平。
牢里認識了一些朋友,印象最深的是有位獄友跟他打招呼:
“您貴姓?”
“免貴,姓烏。”
“姓烏?您是在旗?”
“鑲白旗。”
“呦!原來是烏爺!”
“不敢、不敢。”
小時候身在家鄉看這段時覺得挺有趣,這老北京打招呼都這么體面的嗎?后來發現還真是。真實的老北京人特別“好面兒”,《八旗子弟》最值得看的就是真實反映出當年北京城里旗人的真實生活,這些禮儀和講究在今天看來也算是一種“非物質文化遺產”。
烏世保便是這樣一個生活在特定年代里的人物。他并沒有現而今的“涇渭分明”,很普通的愛國者。
二
二轉丹心忘汗青
好導演和好編劇特別擅長把一個小人物的小事情放在大時代里凸顯出來,一是讓觀眾能通過臺詞和畫面感受到當時的人文特點,而是能讓這個人物和故事“活”起來。
比如旗人烏世保,被親友從牢里“撈”出來之后依舊游手好閑,依舊好打抱不平。一日他在街上遇到了投靠洋人發跡的徐煥章(馬和平 飾),對方駕著馬車沖撞了路人不但不道歉還下車打人,嘴里不干不凈。
鏡頭給了烏世保一個特寫,他臉上先是驚異后是不屑,拎著鳥籠子出來把徐煥章一頓狂“懟”,說“如今這奴才見了主子也這么囂張嗎?”
礙于規矩,徐煥章跪下求饒,周圍的人紛紛幫腔要收拾這個狗奴才,烏世保放下鳥籠子掏出手絹走上前狠狠在他身上甩了幾下,這個操作我沒看懂,大概是一種象征意義上的羞辱吧。
但當時烏世保也沒想到,“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得罪了君子人家頂多不搭理你,恩怨放在明處。小人則不同,人家真害你。
那年陳道明的少年意氣感不僅止于烏世保的“憤青旗人”,義和團運動開始后,他自然也跟著喊打喊殺。有一次為了給主戰派的王爺慶壽,烏世保同一班子弟一起站在臺上唱京韻大鼓,妥妥的C位。這一段的曲藝很精彩,倜儻少年,意氣風發。拍得十分到位。
臺下的王爺見了也心生歡喜問旁人“這小猴崽子是誰啊?”得知身份后便賞了他一份官職讓他去當差聽命。
于是本片頗有喜感的一段來了:
當了幾天差的烏世保興奮沒兩天,便讓滿大街的謠言和城外時時的槍炮聲嚇唬住了——
忘了豪言壯語,忘了意氣風發。
祖上就沒拿過刀槍,平時盡過嘴癮了。哪里見過這個?
唬得他趕緊找個由頭跑回了家,班也不上了,官也不當了。
結果義和團先是鬧得特別厲害,滿世界嚷嚷要殺“一龍二虎五百羊”,還請了神功護體以為洋人見了準發抖,順帶在城里耀武揚威白吃白喝了一番,結果真上陣后沒頂住,大部分像老佛爺一樣溜了,只扔下無數尸體。
為了平息“友邦”之怒,主戰的王爺被發配。始終不忘初心傍洋人的徐煥章趁機告狀,把“一直主戰,啥也沒干”的烏世保又送進了大牢里。還哄騙一心救夫的烏大奶奶(羅歷歌 飾)去找日本人求情,結果慘被灌醉,醒來后躺在床上,手腳被綁住讓日本人糟蹋了。
羞怒之下,烏大奶奶投湖自盡。
這里的情節也側面說明了在當年之亂后,旗人的地位正式開始沒落,洋人取代了旗人成了北京的“主人”。在目前可考據到的史料記載中,當年北京陷落后,旗人和漢人一樣都是洋人眼中的魚肉,并無另眼相看。
國不強,民不富,莫說旗主,酋長也沒戲。
至于身在牢獄中的烏世保,也開始了一輪自我修正。
三
三旬回首嘆四九
洋人成了“人上人”之后,對什么最感興趣?除了錢、女人之外,自然是中國人沉浸了千年的文化產品,嘆鬼工球之精妙,贊景德鎮之華麗。
如徐煥章一樣的機靈人則投其所好,不斷給位高權重的洋人們送禮,在西方人看來,“不可思議”是對中國的能工巧匠們最大的贊譽。
鼻于是隆重登場,這種內置畫作的小玩意至今看來都巧奪天工,因為它是匠人們用工筆蘸著顏料把筆觸伸進壺里反向作畫的。
影片中送給洋人最貴重的是一套內畫美利堅十四位大總統(當時)畫像的十四件風格各異的鼻。
精妙絕倫,至今難忘。
在獄中的烏世保結識了一位制作鼻的老師傅,膝下只有一女,因此擔心手藝失傳,又看他干啥啥不行,文玩第一名,便問他:“你愿不愿意當我徒弟?”
那時烏世保還不知道自己老婆身死,家產盡被罰沒的事情,只當是人家異想天開就婉言謝絕。出獄后才傻了眼:
沒了,全沒了。
連住的地方都沒了。
這才舔著臉回去找老師傅,憑著驚人的天賦繼承了老師傅的手藝,還同他女兒喜結連理。
在描述其學習制作鼻的過程中,觀眾能看到往日那個心高氣傲的少年慢慢被生活和現實磨平了心性,他是充滿希望又充滿失望的人:
家破、人亡、國弱。
昔年最要好的朋友也沉淪了,大家互相看看,無可奈何,除了手上的核桃扳指籠中鳥還有什么呢?只剩下每天坐在茶館里侃大山,就這,也時時被提醒“莫談國事”。
而自己,報仇無門,以前心心念念的“大清國”對自己這種忠肝義膽的人說翻臉就翻臉,腔調總是昨天說的明天就變了,哪怕是個旗人,終究也不過是腐朽大廈底下最卑微的消耗品。
于是這少年在影片的結尾贈給別人一個鼻時說:
“希望你以后看到這鼻時,會想起我這個沒落的八旗子弟吧。”
轉身離去,身后是國人開始對“洋玩意”的近乎迷信的崇拜和癡迷……
四
四時只有懷古情
依稀記得那個站在臺上唱著京韻大鼓的八旗少年何等風流倜儻?2013年,《新周刊》曾出了一期專刊《民國范兒》,點評民國風流人數無數,其實大清也有“大清范兒”。
如烏世保這樣的人,有意報國竟不知自己早已經被“貝勒手中寶”這種如今看來十足“奶頭樂”的玩意掏虛了身子,只剩了一張嘴。
可無意間,他們又把祖宗傳下的手藝流傳至今,讓如我這般的觀眾在品鑒時似有所思,又似無奈。
所以我覺得《八旗子弟》如片中的鼻一樣,可以認真鑒賞一番。
另外,陳道明的顏當年也是真的青澀,那時不似“康熙”,少年郎的風流意氣和李翰祥的風月朦朧,結合得是真好。
說回本片,“烏世保”們之后,時過境遷,辛亥大定,后來神州陸沉,復至如今。
北京這座城,同樣也看盡了南來北往的紅男綠女。
依舊回到2006年,新聞報道了這部“中國式風月片”有望解禁。同樣在這一年,有個叫郭德綱的天津男人被北京的報紙大幅報道,文章標題我現在還記得:
《王惠:嫁給郭德綱這樣的人,靠譜!》
當時誰曾想過,這個“桃兒”居然把一個快要變成歷史名詞的曲藝變成了一度最時髦的“中國式脫口秀”?
在專屬于這個“小黑胖子”的風云里,他說了東說了西,調侃了于謙的父親王老爺子,還告訴一票女孩:
孩子啊!快別去夜店啦!來我這聽相聲吧!
在他的相聲里,忠孝節義是不存在的,那都可以說給棒槌們聽。唯有在嬉笑怒罵中似乎能讓人聽明白他喜歡什么、討厭什么,還會歌頌什么。
“一輪明月照西廂,二八佳人鶯鶯紅娘。三請張生來赴宴,四顧無人跳花墻。五鼓夫人知道信兒,陸(六)花棒拷打鶯鶯審問小紅娘……”
同樣也是先人們留下的文化遺產,和當年烏家少年一樣,俊俏地站在臺上讓老北平的風情在時代的變幻中有了新的解讀。
至于李翰祥鏡頭下的四九城,則透著一股世俗的敞亮和無奈,還有在大時代下被裹挾的蕓蕓眾生。
一如現今穿著漢服街拍是一種文化,穿著馬褂揉核桃也是一種文化,多元化的發展才讓這片古老的土地始終令人沉迷。因為“多元”才是“文化”。
那么陳道明呢?
用郭德綱夸于謙的話說:
“嚯!當年他嫩得那是一掐一兜水!滋的一聲蹦那么老遠!”
此時必有回音:
“您的勁兒使得也忒大了點”……
謹以此文,紀念李翰祥和陳道明當年那段“姆們這座四九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