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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集 ——硝煙盡散
題記:此作獻給:在云南老山、八里河東山前線浴血奮戰(zhàn)和光榮犧牲的勇士們。
▲ 師政治部副主任杜燦(前左1)帶領(lǐng)61師英模報告團在蘭州大學
依照作戰(zhàn)預(yù)案,右左兩路突擊隊,在完成對Y軍55號陣地攻擊任務(wù)后,全速全員撤至“無名3號洞”集結(jié),與營部會合。
當大家按計劃回到洞中后,Y軍報復(fù)的炮火便尾隨而來。從開始的迫擊炮,到隨后的炮、加農(nóng)炮,一陣賽過一陣,55號陣地及周邊都籠罩在炮火之中。戰(zhàn)士們躲進洞內(nèi),聽著外面隆隆炮聲,都慶幸能有這樣一個安全的避彈之所。照作戰(zhàn)預(yù)案,右左兩路突擊隊,在完成對Y軍55號陣地攻擊任務(wù)后,全速全員撤至“無名3號洞”集結(jié),與營部會合。
趙文瀧說過,“無名3號洞”乃救命洞,狄國平功勞實在是大!此話不假。從55號陣地到對面山坡之間,那塊種滿芭蕉樹的開闊地,已完在Y軍炮火之下。這個時候,突擊隊員無論回撤還是隱蔽,都只能在敵炮火覆蓋之下。“無名3號洞”真是上天的恩賜,無形中為我們減少和避免了很多犧牲。
洞內(nèi),正在緊急搶救傷員。白安周當時恰好在楊代寬身旁,那場景至今快30年了,歷歷在目。他看到楊代寬被炸掉的下巴處,還在一股股往外涌血,久久止不住。
▲王常興的立功喜報送到了陜西合陽縣黃甫鄉(xiāng)南營村,鄉(xiāng)親們奔走相告
軍醫(yī)唐漢春,捏著手術(shù)刀,在他的喉結(jié)處豎著劃開道口子,將一根管子插了進去。楊代寬終于能順暢地出口氣了,神情立刻有所轉(zhuǎn)好。但恢復(fù)正常呼吸后,疼痛感反而更重了。唐漢春又取出針和藥,在他手臂上打了一針,為他止疼。
另一位軍醫(yī)吳平,趕緊給他包扎。繃帶繞了好多圈,纏住了楊代寬的脖子。由于傷在下頜,楊代寬的嘴不能動,但他一直忽閃著那對大眼睛,似乎想對戰(zhàn)友們說些什么,大家都紛紛安慰他、鼓勵他。
但是,過了沒多一會兒,楊代寬還是斷了氣,那雙大眼睛永遠閉住了。白安周始終守在他身邊,痛苦地低下頭去,不敢再看他。
唐漢春軍醫(yī)又給趙怡忠、王常興幾個極重傷員,做了緊急手術(shù);再為尚武斌、周清旭幾個輕傷員,做包扎處理。經(jīng)過一番救治,傷員和突擊隊員們的情緒都漸漸平緩下來。
這時,洞內(nèi)突然爆發(fā)出激烈爭執(zhí),越吵越兇。大家扭頭一看,是三營長狄國平和副營長張永輝吵了起來,急急火火,要動刀動槍了!
“10·19拔點作戰(zhàn)”中,狄國平與張永輝發(fā)生沖突,這是一個公開的秘密,不少人至今一頭霧水,甚至參戰(zhàn)官兵,很多人也不知原委。兩個人戰(zhàn)后封口箴言,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快30年過去了,讓我們還原一下當時的真相吧!
左右兩路突擊隊會合于“無名3號洞”后,清點人數(shù)發(fā)現(xiàn):缺了一名預(yù)備隊戰(zhàn)士——臧振林!張永輝要沖出去找,狄國平不讓。張永輝火了,——你這個狄土匪!平時看你愛兵如子,怎么到關(guān)鍵時刻,你了?張永輝非要出去,狄國平就是不讓。平時在營里,張永輝歷來是認他、服他、聽他的,但此時此刻,張永輝不認了!不服了!不聽了!縱然外面刀山火海,也不能丟下臧振林不管!他執(zhí)意出去尋找,狄國平死死攔住,兩人當著戰(zhàn)士們的面,一時不可開交。
戰(zhàn)士們左右為難:如果站在營長這邊,意味著拋棄臧振林;如果站在副營長那邊,意味著支持副營長去送死……兩難之下,大家都選擇了沉默。
13點05分發(fā)起的進攻,到13點55分結(jié)束,戰(zhàn)斗進行了50分鐘。部隊集結(jié)到“無名3號洞”后,進入回撤階段。182團前指鑒于Y軍炮火太猛,提出突擊隊就地暫時隱蔽在洞里,晚上再伺機回撤。師前指研究后認為不可行:一是如拖到晚上,還有長達4個小時,中間變數(shù)難以估量。萬一Y軍組織反攻,我們會極為被動。二是如拖到晚上,漆黑一團,返程路上太多,兩路人馬擠到一起,還要抬著傷員,會增加不可預(yù)料的危險。師前指意見返回182團前指,得到了認可和采納。
▲ 運送傷員
趙文瀧緊接著打電話給彭勇,要求突擊隊員們在“無名3號洞”內(nèi):第一,清查人數(shù),搶救傷員,特別是重傷員;第二,加緊休息,恢復(fù)體力,最遲15點30分,必須回撤。
就在他們通話過程中,坐鎮(zhèn)師基指的劉登云師長也打來電話,詢問可否考慮天黑后再組織回撤?趙文瀧把陳述給彭勇的意見,又向師長陳述一遍,并說:“目前情況下,戰(zhàn)士體力消耗太大,尚不能確定具體回撤時間,但原則上不能拖得太晚。為避免意外,可采取兩路、數(shù)群,分批回撤的方案?!?/p>
師長劉登云表示贊成。并鼓勵道:“非常支持你們前指的意見,靜候你們的好消息!”
回撤時間和方案就這么定了。趙文瀧把作訓科的楊家卷、炮指的苗浩善、副參謀長李效峰召到身邊,研究為突擊隊回撤制造機會,大家認為,我方應(yīng)適時調(diào)整炮兵運用,電子干擾應(yīng)采取全時及間歇等多種方式配合。力爭達到:敵不炮擊,我亦不炮擊;敵炮擊,我加倍還擊。敵零星炮擊,我們則酌情少量監(jiān)視性射擊,或不予理睬,使戰(zhàn)場盡快冷卻下來。營造出一段相對平靜的時機,供突擊隊進行回撤。
白安周在他的《10·19作戰(zhàn)筆記》里,有過詳實的回撤記錄——
16點30分(此時間與趙文瀧的記載有出入),我們開始分批回撤。在回撤時,Y軍向我們打了兩發(fā)毒劑彈。我們估計,是他們發(fā)現(xiàn)了我們藏身的無名3號洞,又無法圍攻我們,要用毒劑彈將我們毒死在洞里。好在我們及時撤出山洞,不然后果不堪設(shè)想。(這里可以看出:趙文瀧的擔心不無道理。若天黑再撤,意外變數(shù)更多。)由于我們在進攻時,都嫌防毒面具太重,在往上沖時,大部分人將防毒面具給扔了。毒劑彈在我們身旁不遠處爆炸,散發(fā)出陣陣濃霧。這個時候,大家都沒有防毒面具。依照訓練,我們可伏下身子,在地上挖坑,將臉埋在泥土里,通過泥土的過濾,盡量呼吸,能躲過一劫。但我們當時待的地方全是石頭,無法挖坑。就在大家目瞪口呆,倍感絕望的時候,有人喊了聲:尿尿,把尿撒到毛巾上!我連毛巾都丟了,只好扯起衣服,將尿撒到衣服上,捂著鼻子。毒霧慢慢散去,我們喘著氣,很不舒服。軍醫(yī)吳平因為呼喊大家,指導別人尿尿防毒,自己被毒倒,全身不斷抽搐,痛苦異常。
當時,昏厥后的營長狄國平,被軍工從55號陣地背回洞中,剛蘇醒過來,就碰上毒劑彈。毒霧彌漫中,他看到躺在擔架上的王常興,因右手受傷,無法用毛巾捂鼻子,他勃然大怒,一把扯下自己的防毒面具,罩到王常興的臉上,還對連長黃朝耀大罵不止。黃朝耀把自己的毛巾遞給他,也被他一把推開。他轉(zhuǎn)身用衣服捂住自己的鼻子,直到毒霧散去。
由于Y軍持續(xù)的炮火封隔,突擊隊撤退受到延誤。
回撤途中,軍工們抬著的趙怡忠,突然有了動靜。大家都俯身過去看他,趙怡忠抬起還能動彈的右手,指向自己的胸口。眾人不解。只有周旭陽一個人明白,他是在說:他兒子的照片,在胸口的衣袋里!周旭陽轉(zhuǎn)身抹了一把眼淚,強忍悲痛,從趙怡忠上衣口袋里掏出照片,遞到趙怡忠面前。趙怡忠睜大眼睛,目光停止在了照片上——那個襁褓中的嬰兒!趙怡忠的眼睛不動了。狄國平走過去,忍住淚水,在他的眼睛上撫了一下。這一撫,趙怡忠才閉上了雙眼。
▲ 火線女子救護隊救治傷員
正是這一撫,狄國平對趙怡忠立下了莊嚴的承諾。也正是這一撫,狄國平毅然擔起了撫育孤兒的巨大責任。自此以后,趙怡忠兒子趙寧的成長歷程,始終伴隨著狄國平如父親般的呵護關(guān)心、疼愛有加!
周旭陽身背6條槍、2部電臺:一部是他自己的,另一部是陶克葉的,竟然感覺不到重量。直到19點左右,回到-41號陣地,一個戰(zhàn)地記者眼疾手快,舉著相機搶上前來 “咔”地閃光一亮,給他拍了張照片,他才恍過神來。可惜,這張照片他只在《解放軍報》上看到過,自己始終沒有存底。
王常興多年后常?;叵肫鹱铍y忘的場景是:4名軍工抬著他,艱難地往回走,在即將到達我方-41號陣地時,由于坡度太陡,4名軍工分別把擔架的4個抬把,都扛上了肩膀,人幾乎與崖壁直立。有一刻,他的腳上突然感到一陣涼意,心中一驚,以為是腳被炸壞了在淌血。他掙扎著,仰起身來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軍工滿臉大汗淋漓,汗水滾滾淌下來,流到了他的腳上。就在這時,Y軍一發(fā)炮彈打過來,4名軍工把擔架一放,同時撲在他的身上!那一刻,他的眼淚奪眶而出,放聲哭了起來。然而,至今他也叫不出那4名軍工的名字!
▲ 火線女子救護隊救治傷員
“——我的命是那么多人搶救出來的,還有什么好抱怨的,還有什么好要求的?”戰(zhàn)后,每當自己工作遭受挫折,生活遇到困難,王常興都會這樣安慰和告誡自己。
突擊隊根據(jù)預(yù)案,分批次冒著炮火回撤。炮火太猛,白安周手握電臺送話器,連連呼喊。此時,都已不再顧及保密,直接使用明語通話。隊伍中有電臺的,都在邊跑邊喊:開炮,開炮,請求炮火支援!可是許久,一直不見我軍炮火還擊?;氐?1號陣地,黃朝耀面對副師長趙文瀧,幾乎哭泣著說:
“我要了4次炮,你們?yōu)槭裁床淮蚺诎???/p>
182團參謀長王振國,在41號陣地迎接戰(zhàn)士們,白安周火氣暴躁,劈頭第一句話就質(zhì)問他:“怎么不打炮?”
王振國訕訕地說:“打不了了,沒炮彈了……”
白安周惱了,回敬一句:“你們這不是開玩笑嗎?沒炮彈了?沒炮彈了還告訴我說馬上就開炮!”
王振國搖了搖頭,低聲說:“沒辦法,為穩(wěn)定軍心?!?/p>
這是一個必須澄清的歷史片段:在突擊隊回撤中,為什么我軍不打炮壓制對方火力?其原因究竟何在?從不同的當事人那里,至少得到以下兩種版本的解釋。
第一種版本:多年以后,白安周與退伍到地方的炮兵團某戰(zhàn)士餐宴。席間,那位戰(zhàn)友告訴他:當時確實沒炮彈了。進攻開始,我們打得太猛,炮管都發(fā)了紅,班長叫來炊事班的兵,把被子和衣服用水澆濕,包在炮管上降溫。就這么打,一直沒停過,直到把炮彈打光。大家都震麻了,炮一停,全躺到了地下。
這是白安周從一名最基層炮手口中得到的說法。
▲ 作者與狄國平(右)在182團3營陣地上
第二種版本:趙文瀧在《戰(zhàn)后札記》里,是另一種記載——
黃連長一直要求炮擊,182團團指不予同意。原因是182團團長彭勇知道:狄國平又擅自行動,上到Y(jié)軍55號陣地去了。如果炮擊,勢必會造成狄國平傷亡。
又是狄國平。
讓我們回看一下,狄國平只身跑到55號陣地的情景。
狄國平與張永輝大吵之后,終于阻止了副營長出尋臧振林。他卻趁著大家搶救傷員,無人注意他時,一個人跑出了“無名3號洞”。通信員韓勝和不放心,這一次死死跟在身邊。出洞后,狄國平只用步話機告知了團長彭勇。彭勇命令他:立即返回!他置若罔聞,不管不顧,只要求彭勇團長:在他萬一回不來時,授權(quán)黃朝耀帶回部隊。
此舉堪稱膽大妄為!也只有他狄國平,才會這么干!
現(xiàn)在我們來數(shù)一數(shù),圍繞“10·19拔點作戰(zhàn)”,狄國平究竟有多少次擅離職守:
第一次:10月16日帶隊偵察。他一個人脫離隊伍,自行活動,卻陰錯陽差,意外發(fā)現(xiàn)了“無名3號洞”。
第二次:突擊隊進入第一潛伏點,由于沒找到“無名3號洞”洞口,他獨自脫離隊伍,先是尋找到了“無名3號洞”,接著又跑去尋找左路突擊群,以至險些影響總攻的啟動。
第三次:他阻攔住副營長張永輝,卻自己跑到Y(jié)軍陣地上,想要找回臧振林。以至影響到突擊隊回撤時我軍的炮火反擊。
▲ 趙文瀧副師長看望拔點作戰(zhàn)負傷的戰(zhàn)士
……當?shù)覈缴系?5號陣地時,Y軍正用炮火狂轟濫炸陣地表面。狄國平找到3號洞口,跟在他身后的通信員韓勝和,突然預(yù)感到要有意外發(fā)生,不顧一切大喊一聲:“營長!”一個猛撲,把他撲倒在地。兩人倒地瞬間,“轟”地一聲,一顆炮彈在旁邊爆炸了。狄國平撥拉掉頭上的塵土從地上爬起來,好險??!炮彈就落在身邊。他見通信員韓勝和沒起來,伸手去拉,“哎喲!”韓勝和痛苦地叫了一聲,狄國平問:“你負傷了?”馬上解開韓勝和身上的帶、拉開迷彩服,只見一塊彈片從后腰打進去,鮮血直流。
7連軍工得知營長又上了55號陣地,不顧一切組織力量搜尋,終于找到了狄國平和負傷的韓勝和,戰(zhàn)士們奔過來搶救,韓勝和忍著劇痛說:“別管我,我能走。你們快把營長打昏,把他抬下去!”
沒有人敢把營長“打昏”。但在軍工戰(zhàn)士們的拉扯搶救中,狄國平自己昏了過去,被抬下陣地,救回到“無名3號洞”。韓勝和危急關(guān)頭救營長,戰(zhàn)后榮記一等功。
此時,突擊隊已分批回撤。黃朝耀要炮,團前指彭勇卻沒有得到是否找回狄國平的報告,以至連續(xù)4次拒絕黃朝耀的要炮請求。
擅自行動,拒絕命令;溝通不暢,陰錯陽差,都為第二種版本做了注腳。
趙文瀧在《戰(zhàn)后札記》中,對狄國平有著如下評述——
對狄國平的評價,已不是他一個人的問題了,這里邊有個觀念性問題。指揮員的職責到底是什么?在戰(zhàn)場上指揮,如何履行自己的職責?狄國平在這些方面都是有缺陷的,這一點顯而易見。
但是,他的勇敢精神,極強的事業(yè)心,無疑給了戰(zhàn)士們極大的鼓舞。甚至于在關(guān)鍵時刻起了決定性作用。但他也多次給人造成嚴重不安,以至于到了師常委會上,大家也為此各抒己見,形成了不同意見??梢钥隙ǖ卣f,對狄的行動,認識不盡一致,一種觀點是,高度贊揚他的勇敢精神;另一種觀點則是,在肯定其勇敢的過程中,認為他有的行動是失職的。不過,無論怎么講,絕大部分常委都認為他的功遠遠大于過。
▲ 師野戰(zhàn)醫(yī)院手術(shù)室曾理(右一)、外科所長張猛豹(右三)、軍醫(yī)何松堂(右四)、軍醫(yī)左步先(左二)
▲ 師野戰(zhàn)醫(yī)院手術(shù)室搶救傷員
狄國平——歷史性地成為我?guī)煛?0·19拔點作戰(zhàn)”中,一個褒貶不一、愛恨交加、喜憂參半、優(yōu)缺互抵的典型人物。有人看他“身先士卒”,也有人看他“擅離職守”;有人看他“特立獨行”,就有人看他“不顧大局”;有人看他“英雄虎膽”,更有人看他“個人英雄主義”。
狄國平——既非61師的空前,也絕非61師的絕后。他的身上,是否隱約輝映出《亮劍》中李云龍的某些性格?是否隱約還原出楊子榮的某些特征?是否隱約閃爍出“第一滴血”蘭博的某些身影?是否更隱約折射出佐羅、蝙蝠俠的某些氣概?
——一名個性超強的軍人,也許未能被曾經(jīng)的時代和環(huán)境采納,但誰就敢斷下妄言,未來在與世界上最霸權(quán)的那支軍隊PK中,就不需要他那樣的軍人呢?
歷史——沒有成全狄國平。
歷史——卻造就了狄國平!
讓我們再回首看一看,普通戰(zhàn)士們是怎么看他的吧——
▲ 救治中的突擊隊員周清旭
王常興評價說:
“我們很感謝狄營長,要不是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暗中囑咐我們不要去理會那個所謂的‘抓俘任務(wù)’,那我們在攻上55號后,就不會用死力將老Y消滅在洞里,而是想辦法往洞里去‘抓活的’。一旦進到洞深處,老Y還沒有消滅,戰(zhàn)斗會是怎樣一種情形,我們要付出多大傷亡,真不敢想?!?/p>
作為戰(zhàn)場上的女軍人,曾理更直言不諱:“狄國平是一個很有人格魅力的軍人,所以他帶出來的兵,像萬忠勇、欒智平、王常興、白安周,一個個都嗷嗷叫。戰(zhàn)后這么多年了,我們有時聚到一起,還要感嘆:61師的師長,就應(yīng)該從‘10·19作戰(zhàn)’中產(chǎn)生??墒?,……一個都沒有。都離開了部隊。這是61師的損失!這批軍人,從狄國平開始,都非常優(yōu)秀!”
曾理的評價是否中肯、客觀只有留給后人來論吧。
輪戰(zhàn)結(jié)束后,師政委張海陽曾對182團政委袁建國說:“白安周那兵很不錯。師里準備要過來,你們就通融一下吧。”話出有因。此前,師里數(shù)次抽調(diào)白安周到師部,都被182團以各種理由婉拒了,為的是把白安周留在團里發(fā)展。這次師政委親自發(fā)話,團里才不好再推托。白安周的老連長,已調(diào)任到團司令部擔任參謀的余高中,親自開吉普車送他到師機關(guān)。白安周到師部后,時常在大院中進出,有時被首長四合院二樓的副師長趙文瀧看到了,就推開窗戶朝他喊:
“小子——!上來——!”
白安周立刻跑進首長四合院,院門口站崗的哨兵看到他,會心一笑,都知道他是趙副師長的老???。到了趙文瀧的辦公室,一個兵和一個將,便要演練一番戰(zhàn)斗故事。兵棋推演,嘴巴說棋,你跳馬,我出炮,你飛相,我沖車。有時,白安周勝了,趙文瀧就會很生氣地指著他罵道:“你小子,混賬?!卑装仓車樀弥缓煤龜]自己的后腦勺。趙文瀧一看,就眉開眼笑了。他常常指著辦公桌玻璃板下壓著的那張照片——白安周和趙怡忠的出征合影,說道:
“你看,小子,你的照片都被我壓著。記得,我可是天天都盯著你的,你得給我小心一點!”
白安周其實心如明鏡。副師長的所有嚴詞厲句,既是鼓勵鞭策,又飽含著穿越過戰(zhàn)火的由衷憐愛。可惜的是,這樣一位深得師首長喜歡的兵,卻由于家庭原因,執(zhí)意退伍。趙文瀧不舍得放,白安周的哥哥專程找到部隊來,趙文瀧誠懇地對他哥哥說:“老白(白安周的哥哥比趙文瀧年紀大),我說你,你這樣鬧著把你弟弟要回去,那是害了他。他天生是個兵,是個好兵!就應(yīng)該在部隊發(fā)展。本來,我們一過了年,就要推薦他上軍校。你這樣把他弄回去,是誤他前程呀!”
趙文瀧的深情坦誠,終究未能挽留住白安周,他還是走了。直到近30年后的今天,白安周仍深感遺憾——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他畢生的知己,只有副師長趙文瀧。
遺憾,對于我們的歷史、時代、人生,都不可或缺。戰(zhàn)后,狄國平、欒智平、周旭陽、王常興、白安周,這些個性鮮明,極具熱血情操和頑強戰(zhàn)斗意志的軍人,都由于種種原因,相繼離開了部隊。于他們個人而言,也許成為人生另一次輝煌的起點,但于61師這支老部隊來說,卻不僅僅是完成了一次復(fù)轉(zhuǎn)的例行公事。
——他們是實戰(zhàn)中活過來的軍人標本,理應(yīng)成為我?guī)煶猩蠁⑾?、開拓未來的中堅!
“10·19拔點作戰(zhàn)”的硝煙正漸漸消散。然而,對趙文瀧來說,這一天真是驚心動魄!開始曾被右路遲遲不到位所困擾,右路攻上去后,左路23個人又沒了蹤影。那一時段,真讓他從頭涼到腳。直到右路打了近10分鐘,才有人在望遠鏡中看到了左路,因兩個火箭開辟器不成功,正靠工兵一路猛鏟,打通道路。終于有人帶領(lǐng)繞到后側(cè)翼,從那個滑坡山體沖入Y軍55號陣地,他才松了一口氣。
▲ 16歲花季——仲曉榮
▲ 戰(zhàn)斗英雄牛先民
從那一刻起,趙文瀧不再離開望眼鏡。他親眼看到欒智平奮不顧身搶救王常興的一幕,為欒智平喝彩連聲。正看得興起,已完成任務(wù)的左路,在回撤途中,又被敵炮火壓制在開闊地帶,進退維谷,再次揪起他的心。好不容易松下了這根弦,狄國平又返回敵陣去找人……喜怒的交替,反復(fù)的煎熬,趙文瀧緊繃的神經(jīng)幾近崩潰??恐⊥醯亩字啵攀顾€(wěn)住了情緒。14點35分,接到182團前指“人員全部撤至無名3號洞,亡6人”的報告,他才終于安下心來。
整個作戰(zhàn)過程中,趙文瀧的心理經(jīng)受了潮汐般波瀾洶涌的沖擊。61師的所有職能部門,所有參戰(zhàn)人員,又有哪一個不是同樣經(jīng)受了這場驟起驟落、血火交融、生離死別的嚴酷考驗!
師醫(yī)院派出唐漢春和吳平兩位軍醫(yī),隨行保障“10·19作戰(zhàn)”。戰(zhàn)斗還在進行之中,醫(yī)院就有傳言說:唐漢春犧牲了。曾理她們一聽,都哭了。唐漢春是個帥小伙,醫(yī)院的女護士、女醫(yī)生都很喜歡他。聽說他犧牲了,大家一下子陷入難言的痛苦和悲傷中。但就在大家悲痛萬分之時,又有消息傳來說:唐漢春沒事。是吳平有事!——還是有事?。≌l也無法轉(zhuǎn)悲為喜。直到他們撤下陣地,趕回師醫(yī)院,大家才確切得知:吳平中了Y軍毒劑彈,全身抽搐不止,尚未脫離危險。吳平歷來一本正經(jīng)、拘謹嚴肅,只有碰到難題時,他才會抓耳撓腮,像個無奈的猴子,令人發(fā)笑。此時他抽搐得蜷縮了起來,大家都為他又緊張、又難受。師野戰(zhàn)醫(yī)院沒有相應(yīng)藥物,只好申請云南前指,派直升飛機把吳平送往昆明總醫(yī)院,救他脫了險。
▲前左起范小紅、仲曉榮、后左起曾理、吳琳、張雯
在戰(zhàn)地醫(yī)院,她們有快樂,有笑聲,也有歌聲。但更多的時候,是無語,是痛苦,是悲傷。只能靠點點閃爍的淚花,傾訴內(nèi)心的哀婉與折磨。她們幾乎每天面對血淋淋的傷殘,面對年青生命的離去,即使鐵石心腸,都會熔化、流淌,何況她們還是凡人,還是女人……
曾理第一次直面死亡,是一個排長,她的老鄉(xiāng),漢中人田永生,1984年入伍。田永生死得很冤。那時部隊剛上戰(zhàn)場,“新兵蛋子”們都有點怕,心情過于緊張。輪到田永生半夜查崗,哨兵神經(jīng)繃得太緊,發(fā)出一句:“口令——?”之后,不等回答,就扣下了。開槍距離太近,打穿了田永生的胸腔。
送到師醫(yī)院時,田永生已經(jīng)不行了。曾理在手術(shù)室當護理,穿戴好手術(shù)服,跑進手術(shù)室,眼前那一幕令她慘不忍睹: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人中彈后的樣子。雖然自己是軍隊醫(yī)院的護理,按說應(yīng)該更堅強??蓪嶋H看到人被槍擊后的樣子,那是第一次。從前面進去,是一個小洞,背后卻是碗大個洞,血根本止不住,像泉水一樣往外涌。人能有多少血呀?經(jīng)得住那么流!沒辦法,怎么也救不過來,眼睜睜看著他死在手術(shù)臺上?!?/p>
從驚惶恐懼中,曾理漸漸冷靜下來。她給自己這位“老鄉(xiāng)”拉上了白色的被單,醫(yī)生們陸續(xù)離去。她一個人留在手術(shù)臺邊,繼續(xù)清理手術(shù)器械。手術(shù)室燈熄滅了,漆黑一片,她沒有一絲慌亂,心如止水。室外傳來詢問聲:“曾理,你干啥呢?”她輕輕地答:“能干啥?給‘老鄉(xiāng)’守靈唄。”生怕驚動了她的“老鄉(xiāng)”。
▲ 向兄長一樣趙文瀧每次見了王常興都有說不完的話
田永生個子很高,一雙腳超出了手術(shù)臺。曾理彎腰往柜子里放器械,碰到了他的腳,猛一回頭,以為他活過來了。她小心翼翼再去看看田永生那浮腫蒼白的臉,她明白,一切只是她的幻覺和愿望。
戰(zhàn)場傷害,幾乎無奇不有。一名看不出任何外傷,卻又流血不止的小戰(zhàn)士送了進來。戰(zhàn)士年齡不大,一臉天真,人很帥氣。女兵們看到了,紛紛圍了過來。一方面,小戰(zhàn)士的相貌著實惹人喜愛;二方面,她們又很好奇,到底傷哪了?流這么多血!男軍醫(yī)親自動手給小戰(zhàn)士脫掉外衣后,便揚起兩臂,轟手術(shù)室里的女兵們出去。女兵們更加好奇,干脆圍了個嚴嚴實實。男軍醫(yī)嗔怒道:
“這個傷員不用你們,他傷勢比較特殊!”
女兵們的好奇心被吊足了。大家心想:我們都是護士、護理員,什么傷沒見過?還有我們不能看的嗎?可男軍醫(yī)硬是堅持,把她們?nèi)纪屏顺鋈?。女兵們圍在窗外,伸長了脖子看。見那小戰(zhàn)士脫得全身赤裸后,躺上手術(shù)臺,他始終用手護住襠部,血從那里不斷流出。女兵們吐吐舌頭,趕緊返身離去。多年后,曾理才恍然所悟:那小戰(zhàn)士的命根子,被彈片削掉了,好慘。
曾理也遇到過非戰(zhàn)傷的病人被抬上手術(shù)臺——那是她最要好的朋友馬海芳。
馬海芳與曾理、吳琳同住一個房間,仨人情同姐妹。一天半夜,馬海芳搖醒曾理,說:“哎——,不對,我肚子疼!”
曾理睡得迷迷糊糊,把她推開,說:“行啦,肯定是你吃壞了肚子。忍忍,忍忍就過去了。”
馬海芳只好暫時忍住。但過了一會兒,就忍無可忍了。她又去推吳琳:“吳琳,我肚子疼。你陪我到山下找找醫(yī)生吧!”
吳琳也睡得正香,轉(zhuǎn)個身背沖了馬海芳,算是回答。第二天早上醒來,曾理和吳琳起床后,發(fā)現(xiàn)馬海芳不見了。倆人還猜著:“哎,這人呢?咋起這么早?”
▲駱永立副政委看望傷員
等找來找去都不見,倆人害怕起來:別是夜里被Y軍特工給弄走了吧?趕緊下山去醫(yī)院,途中就聽人說,馬海芳在手術(shù)臺上,正在手術(shù)呢!曾理和吳琳大驚失色,Y軍特工太壞了,海芳指不定被折磨成啥樣了。倆人一齊沖進手術(shù)室,見馬海芳已被打了局部,平躺在手術(shù)臺上,不像受過磨難,這才松了口氣。她患了急性闌尾炎,在戰(zhàn)地,很可能是飲食不夠干凈引起的。曾理和吳琳紛紛自責:這么好的戰(zhàn)友加朋友,半夜疼痛難忍的時候,卻沒能伸出援手幫助一把。好在手術(shù)非常順利,馬海芳也很快恢復(fù)了元氣,重返醫(yī)護崗位。
馬海芳小小年紀,竟在前線戰(zhàn)傷手術(shù)臺上,被開了一刀!
一些節(jié)點日期,曾理怎么也忘不掉。
——1987年元旦。那天,她鋸的腿最多,有5條。她不明白:為什么那天會有那么多人踩上?真見鬼!她不知道,那天,181團偵察班長苗荃宏帶領(lǐng)小分隊前出偵察,5條腿中的3條,是偵察兵們的。
——1986年10月19日。是她參加處置死亡、傷殘最多的一天。除攻擊Y軍55號陣地突擊隊員犧牲5人,失蹤1人,還有軍工、炮兵及其他陣地的戰(zhàn)士,因炮火造成的傷亡。那是整個輪戰(zhàn)期間,師醫(yī)院最忙碌、最壓抑、最悲痛的一天。
……那時候,醫(yī)院的護理員,女兵們,對傷病員可謂盡心竭力:喂飯、端水、洗臉、擦拭身體,無所不做。如今醫(yī)院里的護工算什么?根本沒法和她們當年相比,還斤斤計較,翻著倍地要價,好意思!那時,她們從沒想過自己還是未出嫁的少女,更沒對青春年少的傷病員們想入非非。那時候人比現(xiàn)在單純,更比現(xiàn)在純潔!對男兵好,就是一種戰(zhàn)友情誼,沒有現(xiàn)在這么復(fù)雜,動不動就愛,動不動就恨。那時候?qū)γ總€傷病員都好,都關(guān)心,陪他們聊天,是姑娘們最愿意的。
有的傷病員為了能多點機會接觸女兵們,甚至不想出院。其實也沒有什么,頂多就是飽飽眼福。曾理笑著說:“我們也知道他們的目的,也由著他們,誰叫咱們是女的。”每天晚上,她們都要給病房的傷員們放蚊帳,放的時候,她們很納悶,傷員就像約定好了似的,一些人都在床邊仰躺著,把頭空落到床板外面,瞪著眼睛往上看。開始她們毫無知覺,后來從小道消息得知:那是因為她們放蚊帳時,身體自然向前傾,夏季上裝寬大,衣擺下面露空,從下往上看,可以一覽無余。此后再去放蚊帳時,她們多了心眼,腰上扎根皮帶,謹防“走光”。傷員們大失所望,不由得發(fā)出悲嘆:
“誰這么可惡?就這一點點小秘密也給泄露咧!”
在那個陽剛噴薄、雄氣旺盛的戰(zhàn)地軍營,女軍人的笑靨成了極其珍稀的點綴,而開放式的營區(qū)環(huán)境,卻使她們得以盡情燦爛。師醫(yī)院的女醫(yī)護們,師部總機班的女通信兵們,師文藝宣傳隊的女戰(zhàn)士們,分享受到了“被寵”的滋味。
為討好她們,男兵們想盡了各種法子。難得供給前沿的各種水果罐頭,男兵們舍不得吃,女兵們卻從不愁吃不到,一定會有男兵找出各種理由送給她們,女兵們床下的彈藥箱里,各種罐頭普遍“庫存積壓”。還有一樣“戰(zhàn)區(qū)特產(chǎn)”,女兵們會在私下比拼:男兵們用炮彈殼制作的和平鴿、手杖等紀念品,看哪個女兵收到得多。做這種東西很費精力,有技術(shù)還得懂點藝術(shù),男兵往往會給自己心儀的女兵送上一個。女兵們呢,往往以誰收到的多,來顯示自己的魅力。
▲傷員永遠是第一位
到輪戰(zhàn)末期,許多女兵心中,都有了自己仰慕的男兵或軍官。曾理說,她就有一個。她說那時真的不懂事,只覺得有個人對自己好,心里就高興,就惦記。那人是師機關(guān)的,這么多年過去,也不怕說他名字了,叫張曉成。自己那時真的很單純,每次他來了,就只會跟他在師醫(yī)院旁邊站一會兒,頂多讓他拉一下手,別的都沒有過,也沒想過。他走了,就開始盼望他下次啥時候來。太單純了,哪有這樣戀愛的?所以,算不算戀愛?她都沒搞清。
師醫(yī)院坡下有一戶當?shù)乩相l(xiāng),擺了個賣“涼皮”的攤子?!皼銎ぁ笔俏鞅碧厣〕?,是我們部隊的最愛!那晶亮通透、麻辣爽口的涼皮,對待久了貓耳洞,每天吃咸菜罐頭、壓縮餅干的一線干部戰(zhàn)士,實在具有莫大的吸引力!那戶老鄉(xiāng)的生意因此特別好,每天人滿為患。
從死亡線上掙扎回來的王常興,自稱是第三次不死了。
第一次,初上41號陣地,Y軍從49號打直瞄炮,若不是劉康昶意外絆倒了他,恐怕早被直瞄炮彈炸成兩截。
第二次,出境偵察,幸虧工兵班孫班長及時伸手拽了他一把,不然難免被那顆絆發(fā)雷炸成篩子。
第三次,“10·19拔點作戰(zhàn)”中,完成戰(zhàn)斗任務(wù)后,身負重傷。全靠欒智平奮不顧身救了自己。王常興這樣一個大難不死之人,原本英雄氣概、豪情沖天??勺∵M師醫(yī)院,便被溫柔軟化,恨不能晚一點恢復(fù)健康。甚至有時胡思亂想:為啥不傷再重一點?為啥醫(yī)生不醫(yī)術(shù)再差一點?誰能給個理由,讓自己在師醫(yī)院再多住些日子,才好!
曾理、吳琳、馬海芳、梅薏等女醫(yī)護們,都喜歡逗王常興尋開心,因為王常興少不更事,他一說話就臉紅,像個女孩似的。而這些真正的女孩私下說:他“有心沒膽”,傻得可愛!女孩子們愛鬧,但碰上那些飽經(jīng)滄桑、歷練世故的老男人,不管多么會“痛說革命家史”,她們也敬而遠之。只有王常興這樣的小戰(zhàn)士,才使她們心無芥蒂,敢打敢鬧。大家在一起,不分彼此,高興起來把他摁在床上擂一頓,擂完了哈哈大笑一場。王常興造孽了,被一群女孩子們,整成了賈寶玉。
不過,曾理她們從來不會白白擂他一頓的,臨要出門,又轉(zhuǎn)回他面前,神秘兮兮地問道:“常興,猜,我們給你帶啥來了?”
王常興看著曾理的軍挎包,瞬間羞紅了臉,他摸摸腦門,笑著搖搖頭。曾理“呼”地把梅薏推到他面前,梅薏“賣個關(guān)子”,伸手在自己的軍挎包里掏摸了好一陣,最后,掏出一個塑料飯盒。王常興一見,兩眼放出光來,他不再害羞,快手一伸,便搶了過去。曾理手更快,上前一抓,又把塑料飯盒奪了回來。
“不給你了,這么猴急?人家梅薏那么一番心意,你咋連點謝的意思都沒有?”
王常興抓耳撓腮,扭頭看看曾理,又看看梅薏,臉紅得不知如何答話。曾理嘻嘻哈哈一陣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逗王常興,要逗得他無所適從,六神無主,才有味道。目的達到,姑娘們揭開飯盒,上面一層潑了辣子的紅油,浸潤著下面晶瑩透亮的涼皮粉,王常興胃口大開。
▲ 親如兄弟——營長狄國平與通信員韓勝和
日子久了,吃梅薏買來的涼皮,成了王常興的固定節(jié)目。漸漸地,或許與吃的可口有關(guān)系,他的身體很快復(fù)原,終于可以下床了。一天,他漫步來到師醫(yī)院外面,輕風薄霧中,觀賞著水秀山清,怡然自得。恰在這時,曾理與馬海芳、吳琳、梅薏,一個個斜背著軍挎包,英姿颯爽地從山下飄逸而來。王常興眼珠子都綠了!他不僅為梅薏這幾個美人坯子如醉如癡,更為美人肩上的軍挎包而變得如狼似虎!
姑娘們老遠看到王常興立在醫(yī)院門口,像尊泥菩薩。便嘻嘻哈哈先自笑個不停,接著嘰嘰喳喳詢問道:
“你好啦?能下床了?”
“行呀,夠厲害!不在床上躺著,溜出來啦?”
王常興不作答,只是羞紅了臉,緊緊盯著她們的軍挎包。幾個姑娘被他這神情逼得不知所措,臉也都紅了起來。尤其梅薏,慌忙往曾理身后躲,還下意識地把軍挎包挪到身前護了起來。
曾理擋住梅薏,小聲嘀咕道:“我說呢?這小子敢用這種眼神看你,原來是沖著你包里東西來的!”
梅薏緋紅了臉,偷偷捏了曾理一把。曾理故作鎮(zhèn)靜:“別怕,梅薏,看姐不扁了他才怪。”
梅薏嘻嘻一笑,好像吃了顆定心丸。
▲ 張雯在戰(zhàn)場
幾個女兵走近了,王常興攔住了去路。曾理、吳琳、馬海芳都板著面孔,聲色俱厲斥責道:
“哎哎,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欠揍是吧!”
王常興以為她們又在逗著玩,訕訕地說:“挎包里,好吃的,拿出來吧!”
曾理嚴詞拒絕道:“不行,今天沒有!”
王常興一看她們不似往日那般逗趣,也拉下臉,像面對Y南鬼子一般,冷峻地說:“不拿吃的出來,就別過去!”
幾個女兵發(fā)現(xiàn)王常興動了氣,都急忙把軍挎包按緊。尤其梅薏,更把軍挎包死死抱在懷中,還貼住曾理,東躲西藏。這引起王常興更大的懷疑,認定她那包里必定裝著買來的涼皮。王常興想起姑娘們歷次對他的捉弄,每次都是捉弄夠了,才拿出好吃的哄他。不行,現(xiàn)在我能下床了,這次我也捉弄捉弄你們!一不做二不休,他沖向梅薏,伸手就搶。到底是突擊隊員,又剛下陣地,梅薏哪里是對手,三下五除二,梅薏的軍挎包已到了王常興手中。
梅薏張慌失措,憤憤地連聲怒斥,卻又無可奈何。王常興掀開她的軍挎包,嘻皮笑臉地翻起來。一個胸罩,幾條短褲,一面小鏡子,再找不到別的。王常興睜大眼問梅薏:
“哎哎,這是啥?你包里放這做啥用?涼皮呢?”
梅薏又羞又惱,她一把奪過包來,轉(zhuǎn)身飛奔而去。看她真生氣了,王常興還一頭霧水,心想:咱們平時不是挺好的嗎?咋急了?看下你的包,何至于生這么大氣?平時你們逗我,我從來沒急過。他迷惑地轉(zhuǎn)頭看看曾理,曾理扮個鬼臉,沖他吼道:
“王常興啊王常興,你闖大禍啦!”
說完,曾理一把拽起吳琳,往師醫(yī)院跑去。王常興傻呆呆地站在原地望著她們的背影。馬海芳沒跑,好心對他說:
“你就是個木頭橛子!人家女孩子的東西,也是你看的?”
王常興似有所悟,挺后悔。戰(zhàn)場,戰(zhàn)友,戲耍慣了,忘了男女有別。但他還是不明白,梅薏為什么突然生那么大的氣?等到他弄懂,已是多年之后?!^了底線,能不招人恨嗎?
但梅薏好像并沒恨他。退役回北京后,還寫過幾次信叫他到北京去玩。王常興不敢想入非非??傆X得傷害過她,有點對不住她。
——未完待續(xù)
精彩回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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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偉功:原中國人民解放軍61師干部,1985年,在61師這支英雄的部隊,親歷參加了老山地區(qū)對越自衛(wèi)還擊戰(zhàn),榮立三等功。轉(zhuǎn)業(yè)后供職于陜西高速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