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大學巴士汽車學院_上海大學巴士汽車學院分數線
江夏在泰安市汽車總站,等待前往濟南公交站的公交車。(受訪者供圖/圖)
“小伙花280元從上海坐公交到北京”的微博話題,把上海一所985高校的大三學生江夏送上熱搜。
2022年12月13日,江夏從上海市浦東新區(qū)出發(fā),沿途乘坐公交、地鐵、輪渡,換乘73次,途經上海、江蘇、山東、河北、天津,到達北京,經過了1543個公交站,跨越超過1200公里,最終在12月21日夜里,他來到設想的終點——北京市海淀區(qū)一所大學的門口。
9天時間中,江夏一人帶著一只行李箱、一個書包,通過城市公共交通和步行,完成了這段旅途,他自稱路費不到280元,總共花費不到500元。
22歲的江夏更認同這是一次自己主動選擇的“挑戰(zhàn)”:自己每天要上午5點出發(fā),趕第一班公交車,公交車從南走到北,他從起點坐到終點;20點左右,他下車開始找地方住宿,網吧、便利店或者小旅館都行,只要價格足夠便宜;零度左右的天氣,他拖著箱子,曾經步行6小時,走了近三十公里,從一座城市的公交站臺走向另一座城市的公交站臺;他提前定好路費500元,不再有更多補充資金……
“我確實在刻意嘗試花最少的錢,用最短的時間來挑戰(zhàn)自己身心和意志力的極限。”江夏告訴南方周末記者。
一路上,江夏一直在更新社交媒體,記錄路途中的場景和心情。一些聲音表達對他的支持,認為這是“魄力”和“勵志”,但同樣也有一些聲音質疑:他在營銷還是浪費時間?
2023年1月18日,他對南方周末記者解釋這場“挑戰(zhàn)”的動因,是自己一直在追求完美:“能拿100分,我都不想拿99分。”只是作為醫(yī)學生,學業(yè)壓力、感情挫折、自信心崩潰讓他一次次掉進自我消耗的漩渦。出發(fā)前,他覺得自己一無所有,是個軟弱的失敗者。“想逃避內耗,讓自己重新振作起來。”
于是這場從上海坐公交車到北京的旅途,成了他向自己證明的“治愈之路”。
以下是江夏的自述,經南方周末記者整理。
想看看北京和那所大學2022年,我遇到了一些感情和學習上的挫折。當時我陷入了一種精神內耗,覺得自己啥也不是、一無所有。在一段時間的情緒低落后,我意識到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想結束跟自己的內耗,于是選擇了一種特殊的調節(jié)方式——乘坐公交車從上海去北京。
我平時很喜歡乘公交車,想在哪下車逛逛就在哪下車,給我一種自由的感覺。我也喜歡坐窗邊的位置,因為這樣可以摸到路邊的樹。前幾年,我和朋友從紹興去杭州旅游,錯過了火車,我就從地圖上發(fā)現還有一輛直達公交。后來我們就坐了這趟大概三個小時的公交車去杭州,那是我第一次坐公交車跨越兩個城市。
上一次去北京是2006年,那年我六歲,去了天安門,逛了王府井,拍下了很多照片。我想去的那所大學,則是為了彌補自己的一個執(zhí)念:和前女友的感情已無法挽回,但還是想看看北京是什么樣子,前女友所在的學校是什么樣子。
12月初,疫情防控政策發(fā)生變化,我們學校的學生可以回家了。我就用一周規(guī)劃了去北京的行程。我先通過地圖找出沿途要經過的城市,然后用導航和一些公交App查詢公交站點。查站點其實很麻煩,要先順著地圖把經過的城市寫下來,再通過App查詢一點一點往北推進,把規(guī)劃路線從一個城市移到另一個城市,最后短距離拼成了一條長線。看著密密麻麻的線路攻略,我意識到這可能是一次艱難的旅途。
我把這個計劃告訴朋友,有支持我的,鼓勵我想做什么就去做;也有出于安全原因勸我早點回家的。我告訴他們,自己確實想這樣做一次。有的人提出可以給我做后勤,要是實在沒錢了可以借給我,或者萬一聯系不上就幫我報警。所以在路上時,一般找到住的地方我就會給他們報個平安。
12月13日下午,我從上海臨港大學城出發(fā)。當時拎著行李箱,背了一個包,里邊裝著衣服和書。因為預感可能在途中感染新冠,我還準備了很多藥、口罩和防護用品,比如布洛芬、酒精棉、創(chuàng)可貼。
我坐的公交車經過了18座城市。為了不浪費時間,我會在每天5點左右起床,這樣6點就能到車站趕上第一班車。我選擇的大部分公交車都是從起點直接坐到終點,這樣可以盡量避免換乘,因為室外特別冷,換乘也容易耽誤時間。
第一天夜里,因為沒有趕上下一趟公交車,我停在了蘇州昆山城郊一個周圍只有工廠的地方,壓根找不到地方睡覺。與我一直聯系的朋友很著急,他幫我查地圖,找到一家兩公里外的網吧。后來我拖著箱子,去那里睡了一覺。從第二天開始,我每晚都盡量趕到縣城或者大的居民區(qū),因為那里可以找到24小時便利店或很便宜的小旅館。
江夏記錄公交站點的筆記。(受訪者供圖/圖)
家人勸我回家一開始我很擔心與車上的人交流,但慢慢地,我放松下來。車上有很多老年人和學生,平時和我交流最多的還是司機。有時只有我一人坐車,司機就會和我聊天,問我是哪個學校的呀,學什么專業(yè)呀,又問我為什么跑這么遠。
在從泰安到濟南的車上,我遇到一個挺好的司機。當時公交車的輪胎壞了,這位前來增援的司機臨時更改路線,準備把我們帶去目的地。加上乘客,他的這臺車一共四人。因為路途比較長,我們就在車上聊了起來——主要是他們在開導我。
我是個很有上進心的人,但也知道追求完美很難,一直以來,我都對自己不夠自信,覺得在很多方面不如別人。他們聽我說完,就開始安慰我,鼓勵我要有信心、要和自己比,一步一步超過昨天的自己就好。
我來自安徽省合肥市一個普通工薪家庭,平時我盡量不會花父母的錢。這一趟旅行的支出是我平時打工和獎學金攢下的錢。一開始,我沒有跟父母說自己的計劃,也沒告訴他們自己出發(fā)了。直到我媽那些天在網上刷到我的消息。
我到徐州的那天晚上,她打電話來,問我花了多少錢,有沒有陽過,現在好沒好,至于其他比如我經過哪些城市、換了多少車,他們不是很關心。電話里他們勸我回家,但我還是堅持設想。后來他們覺得勸不動也就轉為支持了,其實我也不確定,反正平時基本都是自己拿主意,很少受到他們的束縛。
從濟南離開、準備進入河北的那天我陽了。為了不傳染給別人,我戴了三層口罩,一邊趕路,一邊發(fā)燒,身體和精神上都特別痛苦,但我還是希望再堅持一下。因為我總擔心,如果十天、十幾天都到不了北京,自己就會放棄。而且那時候身上的錢也不多了,所以我一直希望自己盡快,能快一點就快一點,最后第9天到北京,剛好在我的預算之中。
這段路上,我曾無數次產生過“放棄”的念頭,在徐州機場換乘公交車的路上,雙手被寒風吹到失去知覺,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可以凍死人的寒冷。可我不想半途而廢,就算沒人說,我也會看不起自己。這一路上,我心里總有兩個想法在斗爭,一方是不服輸,另一方又是不想讓自己過得這么苦,后來堅持下去的想法勝利了,我挺了過來。
“完成任務的成就感”我喜歡公交車上來來往往的人,看著窗外的景色從城市變成鄉(xiāng)村,又變回城市,聽著不同地方的人們說話帶著不同的口音。對我來說,這才是旅行。
一路上我有很多難忘的時刻,比如渡過長江時我特別激動。之前自己都是坐火車或者開車走長江大橋,但從常州到泰州的輪渡上,我第一次腳下踩著長江,實際感受到長江有多寬。船走了近十分鐘,我在甲板上望不到盡頭,江面就像一片海。那一刻人類好像征服了大自然。
到了泰安,公交車又行駛在泰山腳下,一路上我經過很多的橋和穿山隧道,還看見了山腳下的河流。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泰山,在夕陽的余暉中,山峰連成雄偉的山脈,特別漂亮。
當然還有黃河,濟南歷下區(qū)在黃河下游,盡管黃河水面已經特別窄了,但有的地方結了冰,有的沒結冰,景色很不一樣。想著這次以不同的視角看到中國的兩大河流,我很有成就感,就好像自己征服了兩條江河一樣。
12月21日,我從通州進北京。當時天色已經擦黑,慢慢地,窗外的燈開始變多,城市樓房也開始變多。我特別激動,有一種成就感從心底升起,我知道自己成功了。這是一種完成任務的成就感。那一瞬間我發(fā)現自己還蠻厲害的,也沒那么軟弱。
因為學校“封校”,我沒有進那所學校的門。但我發(fā)現就算進不去關系也不大,這一路上我早已釋懷,反倒是途中的經歷磨練了我的意志。我在那所學校和五道口周圍的幾所學校外逛了一圈,在北京的兩天,我還去了天安門廣場、王府井和后海。
江夏在公交車里拍下的北京。(受訪者供圖/圖)
上了熱搜后,很多網友說我的行動不切實際,但我覺得,從規(guī)劃路線到出發(fā),再到抵達終點,這條路一直都很務實。很多人認為搭乘公交車跨過一座城市又一座城市,很不可思議,但我發(fā)現,有毅力、有信心還是可以完成很多事的。理論上我可以從上海一直坐公交到拉薩。
12月23日上午,我從北京南站坐高鐵回到合肥的家中。父母已經看過我的經歷了,所以到家他們也沒怎么和我細說,說我平安無事就好。我像平時一樣,與家里的親戚聊聊天、吃飯,回到學校也是繼續(xù)讀書、上課寫作業(yè),感覺我的生活也沒有太大改變。
但一個月來,我放下了很多東西,比如過去的經歷,也會更看重很多東西,比如學習。最近我忙著寫論文,分析自己期末考試的成績,還在為考研做準備。偶爾我也會看一些課外書和紀錄片,研究自己喜歡的、一些未知領域的東西。
在安徽的家里,我去奶奶家或者其他地方都是坐公交車。坐公交車最主要關注幾個點,一是站牌,一是發(fā)車時間,還有一個是方向,如果三個點都找對了,你就可以坐到你想去的地方。
南方周末記者 汪徐秋林 南方周末實習生 卜小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