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16日國家新聞、2020年1月16日新聞要點
在前不久召開的大檢察官研討班上，應勇檢察長強調，刑事檢察重在推動構建以證據(jù)為核心的刑事指控體系。甘肅省嘉峪關市檢察機關、河北省唐山市檢察機關在辦理案件中，改變“重審查，輕調查”的辦案模式，堅持以證據(jù)為核心，在從案件定性、證據(jù)收集、法律適用等方面引導偵查取證的同時，積極開展自行補充偵查，通過高質效履職維護了司法權威和公信，讓“高質效辦好每一個案件”成為“檢察為民”的生動詮釋。
530萬元欠條牽出案中案
嘉峪關城區(qū)：通過自行補充偵查查清案件疑點，監(jiān)督立案一起涉稅案追訴3人
530萬元的欠條牽出十年迷案，曾經的合作伙伴反目成仇，是分贓不均還是另有隱情？近日，甘肅省嘉峪關市城區(qū)檢察院在辦理一起敲詐勒索案時，充分運用自行補充偵查程序對案件疑點深挖細查，監(jiān)督立案一起涉稅案，成功追訴3名犯罪嫌疑人，避免了可能判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的犯罪嫌疑人逃避法律追究。
一張530萬元的欠條
1999年，李宇與陜北同鄉(xiāng)劉大、劉二兩兄弟在甘肅嘉峪關結識，李宇跑運輸，劉氏兄弟做煤炭買賣，三人逐漸在異鄉(xiāng)站穩(wěn)了腳跟，也搭上了社會經濟快速發(fā)展的“順風車”。2011年，劉氏兄弟看中了與某公司供銷石灰石的商機，二人與李宇一拍即合，合伙成立了飛翔公司做起石灰石生意。
公司的主要業(yè)務是從某礦山拉用于生產水泥的石灰石，再向某國有公司銷售，每年業(yè)務量上千萬元，但是經營三年后，因相關政策調整，某礦山不再向飛翔公司提供石灰石，飛翔公司被迫停業(yè)注銷，三人合伙掘得第一桶金后分道揚鑣。但誰也沒有料到，當時混亂的賬目為三人埋下了矛盾的種子，并在幾年后爆發(fā)。
2017年的一天，劉氏兄弟約李宇在一家茶樓見面，兄弟二人認為李宇在當年通過虛列納稅成本私吞了公司利潤，要讓李宇當面解釋。面對二人的對質，李宇向劉氏兄弟寫下了一張內容為“欠劉大、劉二530萬元”的欠條。不久后的一天清晨，李宇聽到一陣猛烈的敲門聲，打開門一看，來者正是劉二，一同而來的還有幾個彪形大漢。對方拿著這張530萬元的欠條來要錢，但李宇選擇了報警。雖然經過民警調解事情得以暫時平息，但這樣的事在之后的四年間發(fā)生了好幾次。2021年3月26日，公安機關以劉二涉嫌敲詐勒索罪進行了立案，5月10日，將該案移送至檢察機關審查起訴。
“公司注銷時三人已析產分家，530萬元的欠款是如何產生的？李宇出具530萬元欠條是否受到暴力脅迫？”閱完案卷后，辦案檢察官滿是疑問。
自行偵查揭開層層迷霧
辦案檢察官遠程提審犯罪嫌疑人
劉二和李宇面對檢察官各執(zhí)一詞，劉二稱李宇瞞著他們采取虛的方式抵扣稅款，卻把偷逃的稅款裝入自己口袋并計入了成本，使得劉大、劉二少分了利潤。李宇對虛的行為矢口否認，一再強調欠條是被迫寫下，債務是無中生有。
檢察機關與公安機關、稅務機關會商案情
在諸多疑點尚未查證的情況下，城區(qū)檢察院將案件退回公安機關補充偵查的同時，還將劉二反映李宇涉嫌犯罪的線索分別移送稅務機關與公安機關，但“因為公司注銷，納稅主體喪失……”“因無事實依據(jù)，無證據(jù)證實違法行為……”對李宇虛舉報線索的查處陷入了僵局。
2021年10月，城區(qū)檢察院召開檢察官聯(lián)席會，參會檢察官對劉二反映的李宇虛偷逃稅款的行為展開討論，大家形成了一致意見，成立專案組，啟動檢察機關自行補充偵查程序。
稅務新舊系統(tǒng)更替，舊系統(tǒng)數(shù)據(jù)無法檢索……飛翔公司注銷，會計憑證滅失……自行補充偵查伊始，辦案檢察官面臨各種難題。在飛翔公司下游買家某公司的取證也非一帆風順，十年間該公司經歷了多次重組早已物是人非，辦案檢察官只能扎身檔案庫房，從上千本憑證中逐一翻找證據(jù)。
如何打破僵局找到切入點，這是首先要解決的問題。經過前期幾個月的篩查，2022年2月，辦案檢察官發(fā)現(xiàn)飛翔公司在2011年至2013年有大量進項發(fā)票抵扣稅款，這些已被抵扣的進項發(fā)票大多數(shù)來自乾坤公司。飛翔公司和乾坤公司是否存在業(yè)務往來？這些發(fā)票與石灰石業(yè)務是否存在聯(lián)系？專案組決定從乾坤公司的票據(jù)流入手，根據(jù)乾坤公司進項發(fā)票轉而向上游追溯，并鎖定了甘肅蘭州、寧夏銀川、山東威海等地的多家公司。
一段千里取證路就此啟程。2022年2月至3月，辦案檢察官奔赴寧夏、山東等地，白天穿梭在銀行、稅務局、寫字樓、貨場等地查找證據(jù)，晚上在房間里梳理線索、整理賬目。最終，專案組調取書證上千頁、制作詢問筆錄數(shù)十份，一條虛的證據(jù)鏈條逐漸清晰。
監(jiān)督立案還原事實真相
經過縝密偵查，最終查明：寧夏、山東等地的公司均系專門從事“暴力虛開”犯罪活動的空殼公司，這些公司使用虛假信息注冊，利用中介代辦年檢，虛構辦公場所，其中山東的公司已被當?shù)鼐酱驌簦@些公司的賬戶資金流均與大連、深圳等地犯罪團伙有勾連，乾坤公司就是從這些公司開具的增值稅專用發(fā)票。
專案組掌握上述事實后，隨即找到了乾坤公司負責人賀坤。賀坤最初百般抵賴，堅稱與飛翔公司存在真實業(yè)務往來，并且稅款已全額繳納。當大量證據(jù)擺在賀坤面前，其謊言被逐一揭穿，賀坤才將事實全盤托出——李宇的公司在經營期間并無石灰石進項，為了避免在銷售環(huán)節(jié)全額繳納稅款，李宇找到他，請托他開具增值稅專用發(fā)票，這些虛開的發(fā)票均用來抵扣稅款。專案組順藤摸瓜，又查找到了梅花公司與飛翔公司存在可疑業(yè)務。最終查明，飛翔公司接受乾坤公司和梅花公司虛132份，價稅合計2300余萬元。
2022年4月28日，城區(qū)檢察院向公安機關發(fā)送線索移送函及通知立案書，依法監(jiān)督公安機關對飛翔公司法定代表人李宇、乾坤公司法定代表人賀坤、梅花公司法定代表人劉枚三人涉嫌虛案立案偵查。公安機關經偵查后，將李宇、賀坤、劉枚三人移送審查起訴。同年12月13日，檢察機關以上述三人涉嫌虛罪向法院提起公訴。
經過開庭審理，一審法院采納了檢察機關指控的全部犯罪事實以及量刑建議，2023年3月13日，法院以虛罪分別判處李宇有期徒刑十一年，并處罰金30萬元；判處劉枚有期徒刑四年，并處罰金5萬元；判處賀坤有期徒刑二年，并處罰金5萬元。李宇和劉枚不服一審判決，提出上訴。近日，嘉峪關市中級法院依法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文中涉案人名、公司名均為化名）
掛名買賣房產就能洗白贓款？
唐山路南：通過自行補充偵查鎖定買房資金來源，讓洗錢犯罪無處遁形
破解掛名買賣房產、隱名購買銀行股權懸疑，檢察機關追根溯源自行補充偵查，鎖定資金源自集資詐騙款，讓洗錢犯罪無處遁形。日前，河北省唐山市路南區(qū)檢察院持續(xù)兩年跟蹤監(jiān)督、成功追訴的被告人王金某洗錢、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判決生效。
向群眾吸納資金1.2億元
2013年12月4日，王某使用母親的身份信息在北京注冊成立了一家投資管理有限公司（下稱投資公司），招聘專業(yè)團隊負責放貸。之后他回到家鄉(xiāng)唐山攬儲，并先后在唐山市區(qū)及周邊縣區(qū)成立五家分公司，任命姐姐王金某、妻子李某為分公司經理，負責吸收存款。至2019年12月底公司“暴雷”，他們共向1000多名群眾吸納資金1.2億余元，造成損失4760余萬元。
2020年1月16日，唐山市公安局路南分局以投資公司唐山分公司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對王某立案偵查，8月12日，王某到案后在取保候審期間脫逃。2021年6月4日，公安機關以李某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提請檢察機關批準逮捕。
檢察官在辦案中發(fā)現(xiàn)，除李某外，王某和王金某也分別參與了分公司的非法集資活動。大家經分析認為，投資公司負責放貸，五家分公司專門吸款，這些公司的實際經營者都是王某，王某的犯罪事實不應局限于案發(fā)地的分公司。為此，檢察官提出詳細意見，引導偵查人員調查偵查，最終，涉案金額由起初的4760余萬元增加到1.2億余元。
2021年6月11日，路南區(qū)檢察院以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批準逮捕李某，并向公安機關下達了追捕王某、王金某的法律意見書，要求上網追逃二人。7月31日，王某在遼寧省沈陽市鐵西區(qū)一家旅館落網，被當?shù)毓矙C關移送至唐山市公安局路南分局。同年8月10日，王金某迫于壓力主動投案。9月3日，經檢察機關批準，王某、王金某因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被公安機關執(zhí)行逮捕。
因王某堅稱投資人的投資款已被其對外放貸無法收回，且賬簿沒有查扣到，公安機關難以查清資金去向。2021年9月10日，公安機關以王某等三人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移送檢察機關審查起訴。
一波三折還原真相
“我們舉報王某在某縣村鎮(zhèn)銀行有股份……”辦案檢察官接到投資人舉報。根據(jù)投資人提供的線索，該院梳理列明詳盡的補充偵查提綱，將案件退回公安機關補充偵查，結果收到的反饋是“并未發(fā)現(xiàn)王某在某縣村鎮(zhèn)銀行有股份”。這是怎么回事？
“王某被抓后，王金某賣了一套房，那可是市中心的高檔樓盤，錢去哪里了？分明是他們一家子合伙洗錢……”面對投資人的疑惑和懷疑，該院決定根據(jù)投資人提供的線索啟動自行補充偵查程序。
面對檢察官的訊問，王金某交代說：“2015年3月，我弟弟王某出資122萬多元以我和我丈夫的名義在唐山某小區(qū)購買了一套商品房，他用自己的錢交了首付款49萬元，用我的銀行卡辦理了73萬元的商貸。我的銀行卡平時都是由弟弟拿著，每月的房貸也是他負責還。”
“那你為何突然要賣房？”
“弟弟被抓后，我就躲了起來。2020年8月13日，他取保出來后找了一家中介公司，以315萬元將房子賣給了田某，我就是配合過戶，除了提前還房貸尾款65萬多元外，其余的房款都被我弟弟拿走了。”王金某說她只是掛了個名，不清楚購房款的來源。
唐山市路南區(qū)檢察院辦案檢察官到二手房中介店，了解王金某出售二手房的交易情況
辦案檢察官從相關部門調取的書證初步印證了王金某的部分說法。在走訪買家田某時，田某以為自己買到了“問題房”，取證工作遭遇了閉門羹。
“賣房子的過程是怎么走賬的？事關資金的去向和評價行為人的主觀心態(tài)，必須弄清楚。”該院檢察長郭曉輝明確了下一步補查重點。
在社區(qū)民警陪同下，辦案檢察官再次登門向田某了解情況，最終取得了房屋買賣合同、匯款流水、交易溝通細節(jié)等重要證據(jù)，發(fā)現(xiàn)315萬元賣房款中有幾筆大額錢款轉到了案外人張某的銀行卡上。
經查，張某與王某是生意伙伴，王某借用他的銀行卡收到房款后，讓張某簽了份某塑材公司將持有的某縣村鎮(zhèn)銀行5%的股份轉讓給張某的協(xié)議，并讓張某打款200萬元給這家公司的老板許某。但檢察官在某縣村鎮(zhèn)銀行股東花名冊中沒找到張某。經查發(fā)現(xiàn)，許某公司持有的股權是從高某處花150萬元購買來的，但銀行股東名錄變更程序還未完成，所以接到群眾舉報后未查到王某持有該銀行股份。據(jù)此，檢察機關迅速通知警方查封高某在某縣村鎮(zhèn)銀行5%的股權。
依法追訴洗錢罪
王金某在眾多投資人的指認下，只承認自己參與了分公司的非法集資活動，但對于幫助王某買賣房子轉移贓款的事緘默不語。
“你看看這些銀行短信……”
“我弟弟手里拿著百十張別人的銀行卡倒騰錢，他授意我辦了5張，因需要實名認證，預留的手機號碼是我的，可是還房貸的那張銀行卡也是他在用。”
從海量的銀行流水中，檢察官發(fā)現(xiàn)王金某的銀行卡有從第三方公司轉來的大筆資金，而這些錢正是王某轉移的部分投資款，從王金某手機里提取的驗證碼和轉賬提醒，佐證了她是知道錢款的來源和去向的。
檢察機關認為，王某以P2P網絡居間借貸名義，向投資人承諾無風險高息，跟委托的兩家第三方平臺公司協(xié)議收款后，指令第三方公司違規(guī)形成資金池，將集資款轉移到自己控制的銀行卡內取現(xiàn)或他用，邊吸收資金邊轉移資金，只有約7%的集資款用于放貸，且案發(fā)前王某將賬簿銷毀，不歸還投資人損失款，足以認定其具有非法占有集資款的目的，投資公司實為集資詐騙。
2022年11月8日，該院在指控王金某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的基礎上，直接追加起訴洗錢罪，并改變定性，以王某涉嫌集資詐騙罪變更起訴。
該案庭審現(xiàn)場
庭審中，針對王金某稱自己不知道購房款性質的辯解，公訴人出示大量證據(jù)，證實了王金某共同參與非法集資活動，又提供自己的銀行卡配合王某接收投資款及向外放貸，付房款時亦在使用涉案銀行卡，并邀請審計人員出庭，展示了涉案銀行卡的資金流向圖。公訴人指出，在王某已因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被刑事立案的情況下，王金某仍協(xié)助弟弟出售本應作為贓物查扣的房產，房款交給王某后被隱匿，依法構成洗錢罪。
今年5月24日，法院以洗錢罪、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判處王金某有期徒刑六年，并處罰金30萬元；以集資詐騙罪判處王某有期徒刑十三年，并處罰金50萬元；以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判處李某有期徒刑三年，并處罰金10萬元。一審判決后，王金某提出上訴。近日，唐山市中級法院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來源：檢察日報·明鏡周刊 作者：南茂林 唐斐 肖俊林 王志凱）
